而今他竟然主动提起,可见为了哄兰奕欢也是下了血本了。
兰奕欢也没想到,兰奕臻这么忙,竟然会私下里练了琴还没让他发现,不得不说,他确实一下子就好奇起来。
但这种时刻,不太适合他表露出好奇心,于是兰奕欢心动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不用了。”
兰奕臻却没听他的。
左右兰奕欢这里的东西放在哪他都知道,要做什么根本不用兰奕欢同意,很快就把古琴翻找出来,摆在窗前的桌子上,调试了一下音色。
兰奕欢阻止不了,只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发呆,想着日后要怎么办。
兰奕臻调琴的时候,琴弦不时发出怪异的声音,听的兰奕欢眼角抽了抽。
这要是以往,他肯定要狠狠地取笑二哥了。
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兰奕臻调好了琴,再奏响的时候,竟然还当真成了曲调。
相比起来,兰奕欢却是精通乐律,听了两句便听出来,他所奏的却是一首从楚语中脱胎而出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此曲正是越人叙说自己对楚王子的痴恋之情,轻灵跳动,兼带哀调,其实并不适合初学者,但兰奕臻还是先学了它,虽然指法时有滞涩之处,但已经非常好了。
求而不得,相思无限,苦不堪言。
兰奕欢听了一会,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楚,很想看看兰奕臻现在的神情模样。
不知不觉的,他转过头来,望向兰奕臻。
只见兰奕臻敛衣端坐,清朗俊雅,手下弄弦,眉间恍惚带着一段郁郁的情深,一片朝霞从窗子照进房内,披洒在他的身上,令兰奕欢想起前世的一次宫宴。
宴上笙歌曼舞,人人逢迎欢饮,听着底下成串的恭维之声,他却只觉得满心无聊。
而无意中转开目光,却发现殿上某处也有个人并没有随众欢饮走动,一个人淡淡坐在那里,孤独冷峻而又挺拔。
兰奕欢微微眯起眼睛,想辨认那人是谁,恰好就有道霞光从外面照进来,照亮了他的面容,也披在对方的肩头。
他就看清楚了,是兰奕臻。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兰奕臻抬起眼来,望向皇座,然后,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喜,冲着兰奕欢微微一笑,笑容中似也染了霞光。
此时此刻,这光穿越千山万水,重峦叠嶂,前世今生,依旧落在了同样两个人的身上。
命运如此幽微。
可是比起过往,兰奕欢突然觉得兰奕臻有点陌生,身上似是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此刻的他不是兄长,而是一个苦苦求爱的男子。
兰奕臻左手吟、猱、绰、注,右手勾、剔、抹、挑、托、擘、打、摘,修长的五指灵巧而有力,往复翻动抚弄着琴弦,竟那样像他在梦境中对兰奕欢身体的撩拨。
兰奕欢猛然从兰奕臻的手上移开目光。
这时,他才忽地发现,兰奕臻的衣服隐约透着点湿。
这倒怪了,如果他从自己的宫里过来,出门时不可能穿着这样的衣服,四下侍卫扈从,也不可能让太子身上沾了露水。
兰奕欢稍一转念,就猜出了一种可能。
难道……他其实已经在外面很久了,根本不是刚来的?
不得不说,这确实像兰奕臻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怕他在这里哄劝兰奕欢用早膳,其实自己才是真的什么都没吃吧。
兰奕欢无声地轻轻叹了口气。
眼看兰奕臻将这支曲子弹了一遍,又要从头奏起,他突然一拍手,道:“好听!”
兰奕臻的手指顿了顿,被兰奕欢这一嗓子喝彩,琴音在“君不知”三个字上戛然而止。
兰奕欢下床起身,扬声道:“来人!”
外面伺候的人连忙进来,说道:“殿下,奴才在。”
兰奕欢道:“再去准备一份早膳,给太子送过来。”
那人一怔,随即意识到七殿下好像和太子殿下和好了,不由面露喜色,大声答应着下去了。
兰奕臻起初在兰奕欢叫人的时候,脸上还掠过一丝紧张,几乎以为兰奕欢是要把他给轰出去了,这时方知,对方竟然是看出了自己什么都没吃。
兰奕臻心中掠过一阵温柔,脸上也带了淡淡的笑容。
兰奕欢没看他,微低了头,坐在桌边,说道:“我吃就是,你也别弹了,也吃点东西吧。”
兰奕欢将兰奕臻放在桌上的早膳打开,发现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大概是兰奕臻连这都是考量过的,特意让下人新做了热饭出来,这时就晾得差不多了。
兰奕欢在心里一阵迷茫,一阵怅惘,将勺子拿起来,埋头吃饭。
兰奕臻果然没有再过纠缠,兰奕欢肯吃东西了,他就回去了。
还没进东宫,黄公公就迎了上来,看见兰奕臻之后,不禁连声说道:“哎呦,老奴的殿下啊,您这是去哪里了?唉,看看这衣服,怎么湿了呢?殿下,您还没用膳吧!”
他看着这两个孩子打小长起来,兰奕欢是个小祖宗,三天两头让人心里惦记,那么兰奕臻就是个大祖宗,平时也不折腾,一折腾就不要命地往大了闹,他真是这把老命都不够操心的。
他却没想到兰奕臻说了句“吃过了”,又补充道:“小七留孤在他那里吃的。”
黄公公一怔,随即高兴起来,想着他们这么快就和了好,太子和七殿下就应该都高兴了吧。
他连声说“好”,又说:“老奴这就给您找衣裳换。”
兰奕臻道:“不忙,你让邓凛把东宫官都叫过来,孤有要事要商量。”
太子门客都称东宫官,平日里兰奕臻也经常找他们商议政事,因为太子勤于政事,虚心纳谏,给的酬劳也丰厚,所以这向来是令人趋之若鹜的位置,能被选入太子门下的,都是颇有才华见地的谋士。
这一次,听到兰奕臻的命令,他们也很快地赶到了。
坐定之后,只听太子言简意赅地表示:“孤想学习取悦人心之道,还请各位先生赐教。”
谋士们:“……”
一名谋士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是看中了哪位高人,想要收之麾下吗?”
兰奕臻不置可否:“若如此,该如何做?”
那谋士沉吟片刻,说道:“先露示好之意,处处周全,悉心相护,务令其知殿下之心意,并为之动容……”
他说到这里时,兰奕臻微微颔首。
这一点,在他尚且不明白自己对兰奕欢的心意时,便已经做到了。
只听谋士续道:“届时情谊渐深,殿下便要一改策略,若即若离,甚至令其以为殿下有心于他人,心生惶恐,如此便可反客为主——”
兰奕臻越听越不对劲,忽一抬手,打断了他。
对方微怔:“殿下?”
兰奕臻道:“你说的,是驯化人心之术。”
谋士道:“正是。”
兰奕臻道:“孤说取悦于他,取悦为先。孤要的不是让他患得患失,忧思踌躇,而是让他开怀无忧。至于能否得到人心,乃是其次。”
他爱兰奕欢,想和兰奕欢在一起,是为了自己的渴望,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照顾他,不让他再经受那些痛苦与质疑。
他舍不得兰奕欢难过。
如果想在爱情中做一个赢家,就得这么玩弄心机,那么,他就不是想要得到兰奕欢,而是,想要属于他。
他不要赢过什么,爱了,就是甘心服输,低头为臣。
如果连安全感都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拥有,他又凭什么自称深情呢?
比起兰奕欢拒绝他,兰奕臻现在更担心的是兰奕欢因为这件事而郁郁寡欢,上辈子他临死前那几年落寞的模样至今还让兰奕臻心痛,他想先让兰奕欢的心情轻松起来,
谋士们也明白过来,这是会错了兰奕臻的意思。
于是众人纷纷思量过后,又出主意道:“要取悦一人,得看他缺少什么,需要什么,只要把那需要的东西提供到点子上就好了。比如功名利禄,才华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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