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涓涓流出的时候,压抑在身体里的痛苦却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样,得到了短暂的平息。
一开始,他没想过死。
割腕只是他镇痛的手段。
渐渐地,就像吸毒一样,他对这种疼痛上瘾了。
血流得越多,他的身体越虚弱,身体里的痛苦就越轻,意识飘忽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但那一刻,他不想再考虑其它的事了。
如果死亡能永远平息痛苦,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但他是S级哨兵,这点伤口不可能要他的命,他只能任由伤口溃烂再结痂,长好后再被割开,这样的循环,一直持续到他的兽魂开始崩裂。
姚湛空被痛苦包裹,甚至没注意到宋磬声的手正在颤抖。
他继续说道:“我本想就这样等死,可宋菱告诉我,你的死没那么简单,背后另有操手。”
“后来,我真的查出了许多东西,有了复仇做念头,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但这背后牵扯了许多事,我如果还想留着命复仇,必须要远离坟墓带给我的刺激,再加上当时的我只查到了一部分真相,我并不觉得报完仇的自己还有命来见你,所以,我最后一次去坟前的时候,向你说了永别。”
一开始,他只查到了参与其中的一股势力,再加上整个人还陷在宋磬声死亡的阴影里,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命相搏,一了百了。
可越查,他才发现背后的水是他想象不到的深,涉及的势力也比他想象得大,为了复仇,他只能蛰伏壮大。
但在这个过程里,他却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不提过去的话,他看上去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理智一回来,人也变得冷漠。
他冷静地审度着局势,清晰地认知到“殉情”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既然不想死,那就好好活。
人只要活着,就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他的努力是有成效的。至少所有人都以为他走出来了,就连宋菱也认为他已经有了新开始。
但是事实证明,即便一切都能过去,活下来的也只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淫I靡场所出入了不少,哪怕一群人脱光了在他面前做,其实也跟两条白色的虫子没什么区别。生意场上也栽过跟头,但输输赢赢,金钱也只是数字。
他无爱无欲无恨,情绪淡得像尊佛,唯一能提起他兴趣的,便是筹谋了多年的复仇之局。
他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甚至借着醉酒,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愚人愚已的荒唐事。
旁人只道他滴酒不沾,只会在姚园一月一度的晚宴上喝醉,但没人知道,酒精这种东西,即便能醉他,也干扰不了他的神智。
他醉了也醒着,只他自己不承认罢了。
骗人先骗己,而姚湛空,向来是自欺欺人的好手。
他明明醒着,却骗自己是醉了,所以一次次开车去崖边。
车头压着死亡线,大风一刮,车身晃动,像是下一秒就要坠崖。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踩下刹车的那一秒,他究竟是希望自己掉下去,还是希望车子能停住。
他甚至不知道,在他载着“宋念生”去悬崖的那天,他是只想让这个卑劣的模仿者去死,还是想借着坠崖,将自己也送入地狱。
他明明醉了,却像正常人一样开着车,自欺欺人的停留在墓山下,从日暮等到日出,从天黑呆到天亮,再像没事人一样回姚园睡觉,数分钟后照常起来工作。
宋磬声艰难地呼吸着,良久才勉强镇定下来,可若是细听,就能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山下?”
“嗯,”姚湛空低声道:“就是我接你回来的地方。”
宋磬声知道自己不该问,以姚湛空的敏锐,他可能会从这个问题里发现更多自己想隐瞒的事实,可他忍不住。
他必须要一个答案。
他问:“你经常去吗?我是说山下。”
姚湛空点了下头,“嗯,每天都去。”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心脏。宋磬声心神俱颤,大脑一片空白。
他忽然记起自己复活的那天,他穿着衬衫往山下跑,淋了雨,脱了上衣,躲进山脚的丛林里。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姚湛空。
那不是巧合,也不是命中注定。
是姚湛空在山下等了六年才换来的遇见。
他在山上恨了多久,姚湛空就在山下等了多久。区区一座山,却是爱与恨的天涯。
宋磬声怔怔望着窗外的月色,过了很久才气若游丝地问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去山上看一眼?”
姚湛空小声说:“因为很疼。”
就像将怕蛇的人扔进蛇窟;让重度烧伤的人走入火场;是一种已经刻到骨子里,一想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惧意。
去到山下都已经尽了全力,更别提上山看着他的墓碑,再想起他被人凌I虐致死的惨状……
姚湛空很久没有回忆过这些细节了,他用讲故事的语调撕开了自己的伤口,看似平静,但如果他睁开眼,便能从他不断缩张的瞳眸中看出他剧烈颤抖的心神。
“聊点你想听的吧,”姚湛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他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吗?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宋磬声仰头枕在躺椅上,眼角的泪一颗一颗往外涌,声音却是镇定的,“好啊。”
姚湛空不想让宋磬声知道太多不该他知道的东西,也不想让这些东西绊住他的手脚,所以他略过了杀害宋磬声的凶手,只说起姚氏崛起的经过。
“我15岁的时候第一次进珠宝店,拿着所有的钱买了一条最廉价的项链。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穷人的钱和富人的钱是两种东西,如果我想赚钱,就一定要去更上层的圈子。”
所以,当宋磬声的生日宴结束后,他就找上了一位富家子弟,在他的对赌行做起了兼职。
像这种股价对赌机构,玩得就是心跳,他眼光独到,又有手腕,很快就拿着投资人的钱赚了一大笔启动资金。
实现了创业阶段最难的原始资金累积。
但他没有后台,大规模的集资惹来众怒,富二代也保不住他,所以他被踢出局,只能自己单干。
资金的累积,最难的阶段并不是从一千万到一亿,而是从零到一百万。
所以,他拿着从对赌行赚来的八十多万,将它们全都扔进了股市。
三年后,他十九岁,股市里的八十万经过几经折腾,翻成了一千万。
他退出股市,瞅准时机,将一千万全部砸进了未来科技变革的重点行业:通讯科技。
与此同时,他开始积累第二轮资金,他利用自己手头掌握的所有讯息和之前在股市闯出的名声,拉拢人脉,开始了有预谋的做空。
两年间,他累积的资金已足够他控制市场,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想收手转向实业,带着名正言顺的资产向他最爱的少年求婚。
就在他终于有了勇气和底气的时候,宋磬声死了。
自杀未遂后,为了复仇,他第三次投身股市,开始了名为“姚湛空”的血雨腥风。
整整四年,股市一直处在灾难期,所有人都在赔钱,只有姚湛空在敛财。
他像一个无情的机器,被人唾骂也好,被人狂热崇拜也罢,他所扫荡过的地方,全成了刻着他名字的私人财产。
一时间,姚湛空这个名字彻底成了传奇,他的各项金融操作,直到今日还在教科书上供人瞻仰。
但没什么借鉴价值。
因为他的成功,无可复制。
他身无分文的时候都能凭借自己的眼光捞取大笔资金,有了钱,赚钱对他来说就更容易了。
姚氏几乎各行各业都有涉猎,且方方面面都是低入高出,单房地产这一项,就足以让他成为帝国擎天柱之一,更别提姚氏旗下还有数个吸金神器。
人人都道姚氏总裁少年天才,一路走到现在早已是人生赢家,想要什么都能到手。
可谁也不知道,这位令人艳羡的天才,早在一切刚开始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此生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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