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书给你听?”
路烈无可无不可同意了。
“了解问题青少年成因,我们首先要了解其背后社会发展。……工业文明是实证主义阶段的本质……”
“你背的什么老古董?”路烈睁开眼,嫌弃打断:“早就是星海文明了。”
他不是还没念到吗?
“闭眼,不许说话。”
噢。
路烈捉住闻歌的手,蒙在眼睛上。
卧室响起人鱼低低的念书声。路烈闭上眼睛,他的世界安静下来。
他本来是想着逗人鱼玩的。
不过……
裹着蔷薇流火气息的精神力,与闻歌声音里的冰雪清冷,丝丝缠缠。
*
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侍从悄无声息,为迎接帝国最尊贵的主人起床后的一系列事宜,正在寝殿外忙碌紧张地做准备。
巴塞伯爵作为皇帝宫务大臣,监督指挥着一切井然有序进行。
“你等等。”他很快发现不同以往之处。
“伯爵大人。”侍女长匆匆行屈膝礼。
“你拿的什么?”
她托盘放的是人鱼用品。但侍女长不确定以伯爵大人的年纪,心脏是否承受得住这个消息。她压低声音:“闻歌殿下留下过夜了。”
夜间轮班的侍女被叫进去几次,布置浴室环境,调试水温和成分配比,以及最后清理现场。
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也没人敢知道。
巴塞伯爵眼中惊愕一闪而过,有种陛下终于开窍的长辈式欣慰。
不过他侍奉多年,很快恢复成平日一丝不苟的严肃模样,束手训责:“还不快去。”
十点多,侍女们获准鱼贯而入。
进入整个皇都最让人畏惧的地方。
每当白昼吞噬黑暗,宫门缓缓打开。他们面临的都是新一轮脑袋朝不保夕的威胁。暴君满身冰冷夜气,阴沉着脸,指向不知道怎么触怒到他的人:“杀。”
但今天不一样。
一踏入宫门,任谁就能感受到其中与以往强烈的差异感。
说不上多轻松,但绝不是压抑恐怖的氛围。
侍从一个个乖巧得像鹌鹑,大气不敢出,垂首偶然听见床帏后飘来轻巧的细语。
所有人内心无比讶然,究竟是怎样的人鱼,能够在暴君床上度过了一夜,却依旧安然无恙?
比起路烈,照顾人鱼起居梳洗显得那样轻松和平。何况闻歌殿下安静又配合。侍从换衣服时始终控制着自己视线,安分守己以免节外生枝。从袖口垂下的白皙指尖,便足以想象人鱼皎月似的清辉。
但为闻歌梳发的侍女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不可避免看到了人鱼颈后暧昧痕迹,那意味着暴君无上宠爱的证明。她心惊胆战,又不得不强装无事。
镜子上冷不丁映出路烈的绯红双眼,侍女吓得手一抖。
头发被扯痛了,闻歌暗自皱眉。
路烈眼神阴冷下来,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侍女几乎已经听到那幽然可怖的话语降临到自己头上——杀了。
珍珠梳在地上摔碎成两段,侍女慌不择路双腿一软,哀哀求饶。
“殿下,我错了,请您、您宽恕于我吧!”
第9章
她会求饶,不过是陡然陷入绝望,脑袋一懵下求生本能驱使。事实上,事情不可能发生转机。
等侍女意识回笼,她竭力控制身体颤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能出声,暴君有一万种手段,让她生不如死。
连同伴都觉得她糊涂了。宫殿里死人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像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听到求饶,他们不过心收紧了一瞬,便接着麻木做手头的事情,仿佛地面上的狼狈身影不存在。
甚至隐隐责备,她为什么不能安静点死,非要挑起暴君冰冷怒火,把在场之人全都拖入险境。
人鱼殿下绝无可能搭理她的。
好吵。
那些无尽的怨恨、恐惧、诅咒,风的尖啸,回环不断丑陋恶心的余音。
路烈脸色沉下来,扶着太阳穴,眼尾渐渐烧红。
焰红的精神力越发凶戾复苏,沉沉威压几乎捏住所有人心脏。
死一般的寂静中,听见闻歌声音。
“路烈。”雪山溪流般的清缓柔和。
“啊。”路烈不耐烦:“知道了。”
小银莲并不希望这个侍女死。
他知道什么了啊就知道?
闻歌抬眼,从镜子和满目郁躁的少年对视。“我是问,你怎么样了?”
路烈微怔。
人鱼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冷冽,冰蓝色瞳孔凝视着他,视线冷冷淡淡。
这时候他眨了一下眼睛,又显出不那么明显的柔软来。
“你觉得呢?”蔷薇气息笼下来,路烈从后面环住闻歌的腰,脸贴了贴他的,眼尾滚烫。
是小狗吗?
闻歌推开路烈脑袋。这么近距离看,原来少年眼睫毛是淡金色的,沥着晴光。有点让闻歌想到,日出时金光照彻的粼粼海面。
他像上次那样摸摸少年眼尾:“放她走吧。”
不然114又要任务进度倒扣警告了。
路烈贴住他脖子咬一口,又亲亲:“随你。”
闻歌花了一些时间顺好毛。“米亚呢?”
“嗯?”路烈花了几秒钟想这号人是谁,随便看向一个侍从:“去找。”
侍从恍恍惚惚应声出去,对他而言,无异于亲眼经历了一场神迹。
天啊,真的不是做梦吗?闻歌殿下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啊?
再见到米亚,闻歌泡回了水里,正准备吃饭。
路烈拉着他磨蹭,一并起晚了。说是早餐,其实已经到了午餐的点。
因为人鱼园的疏漏,米亚被送进了深告室。
被指派出去的侍从提到深告室时,眼神不自然回避。闻歌不清楚深告室是什么地方。
但从深告室回来的米亚,面色苍白,精神力都黯淡不少。
她如同以往般安静无声放置着茶具,但手抖得厉害。
闻歌发现米亚手腕上缚的不同以往的腕带。
另一只手也有。
他伸手把茶具接过,放对位置:“不用了。”
“……是。”米亚一下变得面色惊惧,嘴唇苍白颤动。
闻歌这才发现他的话有歧义。米亚的反应就像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高度紧张。
明明平时她在自己面前不是这样。
似乎有路烈在的地方,这些人就会陷入这样神经质的古怪气氛。
闻歌看她一眼:“你去休息吧。”
直到米亚身影消失,路烈才懒懒出声:“小冰花。过分善良可不是什么好事。”
闻歌不觉得自己善良:“她现在也做不好事情。”
他在海里见过稀里糊涂的鱼,搅进人类船只发动机,螺旋桨叶割开又深又宽的创口,边游血边往外渗。
后面的鱼追着那条伤鱼,不断啄食那些摇摇欲坠的白肉和内脏。
生死是自然的铁则。闻歌除了旁观,再没做别的事情。
但他又不用做赶尽杀绝的鱼。
想到这里,闻歌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鱼片,忽然没有胃口。
在宫殿,御厨每餐都严格按照人鱼标准,结合新鲜时令制作。
他今天的菜单,依旧全是冷餐,有龙虾慕斯、海鲜拼盘,海胆香橙布丁……
闻歌戳一颗蓝莓,这种水果的外观和深海一种叫蓝珠草的果实很像。吃起来口感也很像。
刚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吃过。侍从以为那是他喜欢的口味,配餐时总会加上。
殊不知他在海底吃过千百次。
腻了。
对比某人面前的浓郁诱人香气,肉类被烤出恰到好处的金黄。闻歌多看了几眼。
路烈靠在椅背上,目光百无聊赖,落在人鱼身上
他为什么不吃啊?
“路烈。”闻歌若无其事移开视线,轻轻推一推盘子。“我想吃你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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