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实验室里,被折磨到快要死去的时候,殿下满足了她摸摸头的心愿。
那样轻柔、任何人类无法比拟的摸摸头。
嘉利不由请求:“殿下,可不可以摸摸哥哥。”
闻歌的精神力足以稳定小人鱼状况。
为什么会需要摸摸呢?
闻歌不明白。他的双手并没有特别之处。
但是,他的手指还是撩开小人鱼额头上凌乱的鬈发,轻轻放了上去。
好烫。
兰顿紧紧抱住殿下手臂,眼睛止不住涌出泪水。一向文静内敛的他,第一次主动做出亲近的行为。可见他现在十分痛苦。何况兰顿本来身体就不如嘉利结实健康。
闻歌思考是否要让坎因来。
坎因的毒素不仅可以夺命,同样也能起到轻微麻醉、镇痛的效果。
米亚取了医护箱,球球二号顶着湿毛巾跟在后面。
“殿下。”她抓住兰顿左手脉搏的地方,又去测了测脖子的主动脉。“应该是封闭针的后遗症。”但是一直待在人鱼园的兰顿,怎么会接触到封闭针呢?
米亚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女。可是,闻歌默认米亚一直跟随后,她的职责就远比之前要重得多。
经过一层层严格特殊的训练后,米亚几乎能肯定,兰顿现在的情况是因为记忆封闭针的失效。
记忆封闭针是一个年代久远且效果显著的训练与刑罚手段。
持续百年的星际血战,一些星球在间谍身上使用封闭针。后来战争过去,时间渐久,一小部分拥有精神力的士兵注入的封闭针率先失效,才将战争各方的灭绝人性的丑陋行径曝光。
如今,星际间起码明面上达成共识,不再对犯人和间谍使用这样不人道的手段。
兰顿现在发热,头疼,浑身接近痉挛的颤抖,以及只有主动脉紧缩的表现,都与封闭针失效一模一样。
根据封闭针失效的程度轻重,受体反应症状同样轻重不一。
这种情况没有任何治疗手段。要么打封闭针强化封锁记忆,要么只能等待封闭针完全失效,也就是彻底想起被封锁的记忆,疼痛才会停下。
常人根本意识不到身体接收到的场景有多少有意无意注意的细节,更别提完全想起。
因此,理论上这种针剂永远不会彻底失效。被发病痛苦折磨的受体要么精神错乱而死,要么哀嚎着再来一针封闭。
可怕的是……
这种记忆封闭针,免疫系统很容易产生抗体。就算追打新的封闭针,也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受体的症状会一次比一次发作快,所遏止疼痛的剂量也越来越大。
在星际人类生命无限拉长的背景下,没人受得了最后记忆错乱痴呆度过漫漫百年,都在清醒时选择了自杀。
米亚用沾着人鱼安抚素的湿毛巾轻轻擦拭兰顿疼痛的太阳穴,说话没有避开嘉利。
她觉得嘉利大人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幼崽,不会听懂殿下与她之间的说话内容。
闻歌则完全没有“人鱼脆弱珍贵需要小心翼翼”的意识。
要知道,嘉利一直都很聪明。
她听懂了,但她就是相信殿下无所不能,会像那天掉落进来的光拯救她一样拯救哥哥。她指着庭院人鱼雕像左手的方向,告诉殿下:“啊。我们在那边,见到了一个很高很高的老叔叔。”
“他出来,态度有点凶。然后哥哥就这样了。”
米亚以为是闯入者,紧张起来:“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攻击了你们?”
“没有。老叔叔还给我们螺旋桨。”
“而且他……”嘉利歪了歪脑袋。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很可怕,态度也差劲,但不知为何,嘉利在害怕之余,还有矛盾的亲切感。
闻歌看她指的方向就明白,他们遇上的是坎因。
为什么会是坎因?
……
“我、我想起来了……”兰顿呼吸从急促转为平静,渐渐松开了手。
“哥哥。”嘉利松了一口气,接住兰顿的手。
她抬头时看见,殿下手臂一道道深红凹陷的痕迹,有几处都差点被抓破了。
是哥哥干的。
米亚连忙为他抹药。
嘉利乖乖道歉:“殿下,对不起。疼吗?嘉利疗愈你好不好。”
闻歌摇头。
坎因那只巨大的手触发了兰顿记忆的关键点,超忆症让他不受控制回想被封闭的全部画面。
他现在从疼痛中解脱,脑内依旧盘亘着那段记忆。生锈的马达重新开始转动,起初还是滞涩缓慢,然后越来越快。
“哥哥,你好点了吗?”
兰顿脱力。如果不是嘉利握着,可能都要滑进水池里。
嘉利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明白了兰顿的想法:“殿下。哥哥说,他想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但是兰顿没力气说话。
114倒是可以连接人鱼的大脑,然后投屏。
得到允许后,水母触爪从透明变到粒子形态,“唰”一下塞进了兰顿脑袋。
嘉利好紧张。翠绿眼睛睁大,看哥哥没有异常才安心。
兰顿因为害怕有些发抖,用了一分钟才对接上。
114将记忆投成虚拟屏。
“这就是……我吗?”嘉利一点都不想承认,兰顿看到的爬爬虫一样短手短尾巴的东西,就是她自己。
和其他人鱼宝宝一样,兰顿和嘉利待在胶囊营养液里。
营养液是淡绿色的,因此兰顿记忆里的场景全都蒙着一层浅浅绿色的光影。
这段记忆里没过多久,不速之客闯入了实验室,打碎了他们一如既往的平静。
来者身形巨大,带着凶悍疯狂的气息。垂下的大手正好在兰顿嘉利的胶囊面前。这只手上的关节粗大变形,覆盖青色鳞片,黏腻着绿黑色的液体。
嘉利认出来这只大手:“是那个老叔叔。”
没错,正是坎因。
他似乎被实验室里井然有序的胶囊吓了一跳,而后脸上浮现出勃然怒火。手掌整个覆向兰顿的视角。
“唔……”嘉利感同身受地感觉自己在摇晃起伏。
一道接一道的巨力冲击,坎因试图破坏这个胶囊。无果后,他摔向地面。不知道是哪一步凑了效,总之,他最后用手硬生生拧开了胶囊。
淡绿色营养液流逝。兰顿的视角变成一片雪白。
他不习惯的闭眼,过了好久才睁开。
这时候他们的胶囊被坎因抓在手里。原来不是绿黑色,他手上是凝固发黑的红色血液。
坎因把胶囊塞进怀里,开始向外走去。
陌生的气味、温度、光照,都让兰顿本能不安,他往残破胶囊仅剩的营养液里沉去。
幸运的是嘉利也在胶囊里。他们黑暗中手牵着手,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也就没什么惶恐。
兰顿清楚记下所有声音。坎因激愤心跳,急促步伐在过道里的回音。
虽然此时投影出的画面一片漆黑,但不难想象出,那个过道的狭窄、阴冷。只有石板上,才会有这样的脚步落地声。
在远处有哗啦啦水浪声音。
他走了很久很久。兰顿和嘉利就在胶囊里晃啊晃。
或许是因为从出声起,所处的环境一成不变,突然周围晃动起来,嘉利其实是开心的。可是胶囊又变得一动不动。嘉利还没发育到能说话的阶段,在营养液里不开心甩尾巴,发出幼崽稚嫩的“啊啊咿咿”催促。
这似乎惹怒了坎因,他狠狠把胶囊丢到地上:“恶心的东西!”
兰顿视线又一次看到光,一点都不明亮的光,给石头过道镀上一层湿润昏黄的膜。
周围很寂静,“咔。”一声轻微的细响。
坎因突然在兰顿的视角里轰隆倒下,砸在石头上,溅起浮尘,被血染红。又过了一会,两种不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们组的实验品竟然擅自逃出。”是女性冰冷严格的声音:“你是我的学生,怎么失责到如此地步。”
“老师,我……”学生愧疚不已,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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