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宿面无表情地从沈君玉身后走出,将手轻轻一招,赤炎矢便应声飞回,落在他掌心。
“说得对,侯爷们比试,哪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出手?”
全场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袭儒雅青衫徐徐出现在宫门口,冲着秦怀阙和孟星演一拱手道:“二位侯爷请勿动干戈,魔君马上就到。”
这人一出现,孟星演便松了口气——此人叫林玉致,乃云梦魔君手下最受宠的军师,他来了,一切便好办了。
果然,秦怀阙见到林玉致,略一沉思,便不再勉强,转身退开。
秦怀阙一走,孟星演浑身暴汗,喉间也有腥甜涌出,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
人都站不稳了。
好在林玉致适时上前,轻轻扶了他一把,柔声道:“小侯爷请坐。”
一股柔和魔气灌入,孟星演顿时松了口气,他暂且不动声色地坐下,便道谢:“多谢林兄。”
林玉致稍一颔首,转身,便命魔将将方才那个出手的魔修尸体给拖走,清理柱子上的血迹。
从始至终,一切都发生得很安静,也默契地没人去问这出手的魔修到底是谁的手下。
·
林玉致走后,孟星演略略调息片刻,连忙就回头去查看沈君玉的情况。
一回头,便见沈君玉脸色略显苍白地半靠在闻宿肩头,垂眸小憩。
闻宿正蹙眉握着他的左手,给他输送魔气纾解。
孟星演看过来的时候,沈君玉似有所感,长睫动了动,睁开眼,冲他无声地摇摇头。
示意自己无事。
孟星演心下稍松,点点头就又转过身去。
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云梦魔君终于姗姗来迟。
可即便她来了,也是居于高台屏风后,从始至终都未露脸。
不过开始略说了两句话,之后便都由林玉致代为敬酒周旋了。
孟星演经历了先前的大起大落,到此刻,他早已彻底没了哄美人心动的心思,满脑子乱糟糟的——到此时,他才知比武招亲的凶险,也明白为何天瞳魔君先前几次劝阻。
现下他心头犹豫想要放弃,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让人看低了。
也担心秦怀阙会日后报复,又不知沈君玉的伤势如何,哪里还放得下一个云梦魔君?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云梦魔君离去,孟星演几乎是立刻便起身。
也恰好是在这时,九幽魔君的那座宝辇再次出现,这次,连带着那位化神境的管事也出面了。
见到这座宝辇,众魔修再度惊诧了一下,许多蠢蠢欲动的,便又收了心思。
毕竟不少人看了方才秦怀阙对孟星演的出手,笃定孟星演是个软柿子,便暗暗想着要在回去的路上捏一捏。
现下倒是可惜捏不成了。
又都忍不住暗自揣度起孟星演和九幽魔君的关系……
孟星演见到这宝辇,也不觉猛地松了口气——他现下和沈君玉都受了伤,实力不济,回去要是再被偷袭,不死也得残。有了宝辇护送,便暂无后顾之忧了。
这么一想,孟星演心下着实是感激九幽魔君。
不过很快,他便伸手撩开帘子,回头看向身后的沈君玉和闻宿,低声道:“二位闻兄先请吧。”
沈君玉是为他受伤,又伤得有些重。
沈君玉点点头,欠身而起,哑声道:“多谢小侯爷——”
话还未说完,一条温热的手臂就从他腰后揽住,一把将他凌空稳稳抱起。
沈君玉微微变色,正要开口,就对上闻宿那一双清冷间难得带了一丝隐忍怒意的眉眼。
闻宿:“别动。”
四目相对,静了一瞬,沈君玉心头无奈,却也只好垂下眼默默放松了身体,不再抗拒。
闻宿神色终于柔和几分。
一旁的孟星演见到这一幕,眉心抽了抽,一言不发。
之后,闻宿就这么抱着沈君玉,提步先踏入宝辇,黑白衣袂交织,煞是显眼。
引得不少人投去探究微妙的目光——孟星演这三人,主不主仆不仆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关系?
孟星演也不管这些人怎么看,他撩着帘子,等闻沈二人进去坐好了,自己方才跟上。
很快,宝辇被抬起,也彻底隔绝了那些四面射来的目光。
·
山路崎岖,雾气深重,带着丝丝寒意。
宝辇内却香气萦绕,十分温暖。
孟星演和闻沈二人相对而坐。
沈君玉被闻宿扶着半靠在软垫上,脸色微显苍白,长长的睫毛垂下,脸上光影氤氲,是闻宿在给他输送魔气。
孟星演迟疑了一下,正想问沈君玉的伤势,沈君玉却忽然睁眼看向他。
对上沈君玉这双略显憔悴却澄明如镜的琉璃眸,孟星演心头猛地一跳。
下一秒,沈君玉就神色认真,嗓音微哑地开口道:“小侯爷,若你现在生了退意,不想再比,一会我们就即刻下山,不要在此处停留。”
“若是你还想再比,一会你务必得寻个法子传讯给天瞳魔君,让他来此替你护法。否则,你性命堪忧。”
沈君玉嗓音虚弱,却字字如金玉一般,落地有声。
孟星演听完,瞳孔不觉猛地一缩,但旋即他又迟疑道:“其实我父君一直不太赞同——”
“都到了这一步了,退出一定会失了颜面,比下去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天瞳魔君想必不会那么迂腐。”
闻宿嗓音冷淡,带着几分不耐。
孟星演听到这,迟疑了一瞬,终于咬咬牙,坚定道:“好,一会我立刻去给父君传讯!”
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抵达小院。
而奇的是,那管事居然留下了宝辇和八个傀儡,并对孟星演道:“比武招亲不是一日的功夫,魔君吩咐了,既然侯爷这几日都用得上这宝辇,便先留下,等比完再送回即可。”
有了宝辇和傀儡,至少这几日在浴凰山中是安全无忧了,孟星演心头感激不尽,又是再三道谢。
管事倒仍是淡淡的,说完话就含笑走了。
等管事走后,孟星演取出一些药物交给闻宿和沈君玉,自己便立刻回房去给天瞳魔君用秘法传讯了。
闻宿又抱着沈君玉回到房中。
他把沈君玉放到床上,正要查看沈君玉的伤势,沈君玉却先开口道:“闻兄,你先替我倒杯茶吧。方才席上只有酒,我一直不敢喝,渴得很。”
闻宿闻言眉头微蹙,但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此刻沈君玉虽有些虚弱但仍旧明亮的琉璃眸子,便还是没说什么,起身就去了。
这边,闻宿刚一转身走到屏风后倒茶,沈君玉就抓着床沿,低头朝着床下吐出一口血。
屏风后,闻宿脸色骤变,丢了杯子就转身进来。
闻宿脸上本来还带着怒意,但这时沈君玉已经微微欠身倚着床栏坐了起来,虽然唇边还沾着殷红血渍,可身上的气息已经平稳了不少,倒并不是恶化的征兆。
短暂的静默后,闻宿身上的凛冽怒意缓缓收敛下去。
四目相对,沈君玉静了一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闻宿便已经提步走了过来。
当闻宿沉默着坐到沈君玉身边时,沈君玉能敏锐地感受到闻宿并没有再生气了,但气场却有明显的低沉。
沈君玉眸光动了动,心里便开始组织着措辞,想说点什么安抚他。
而这时,闻宿已经低头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青色手帕,扶着沈君玉的肩凑了过来。
沈君玉:?
闻宿漆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沈君玉此刻略显苍白但格外柔软的面庞,原本扶在沈君玉肩头的手又挪上来几分,轻轻托住沈君玉的侧脸,另一只握着手帕的手便去擦沈君玉唇上沾染的血渍。
闻宿的动作很缓慢,也很专注,那双漆黑深湛的瞳眸一点别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唯独在烛火的映照下,那瞳孔深处映出一张清晰的白皙明润的脸。
沈君玉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绵柔触感,以及闻宿手指和手掌心抵在他肌肤上的薄茧,静了一会,不自觉垂下眼。
良久,他哑声解释道:“我无妨,只是方才怕被人看穿,才一直憋着那口血没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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