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源在原地静静看了片刻,见这边的长老们仍是懒得理会他,便抬手推动着轮椅,去到了原穆州身旁。
沈思源过来的时候原穆州有所觉察,却并没有施舍给沈思源一个多余的眼神,只是维持着他那长久不变的清冷站姿。
终于,沈思源喉结动了动,哑声道:“原大哥,你心里怨我么?”
原穆州终于回过眼,那狭长幽邃的凤眸里此刻只有一种极为压抑的不信任。
良久,他道:“你那日不该骗人。”
说的是沈思源在议事殿中造谣沈君玉勾结魔修碎他金丹的事。
沈思源听到原穆州这话,忽然猛地攥紧了轮椅扶手,有些激动地道:“那件事确实是我的推测,可我有理有据,并非信口胡说——”
原穆州:“够了,此事不必再提。”
沈思源倏然愣住。
原穆州这时只用一种极度失望的冰寒眼神看着他,沉声道:“我不戳穿你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沈思源怔住了,旋即,他眸中浮出一丝嘲讽笑意。
他清楚,他当然清楚。
他怎么会不清楚原穆州的性格?
原穆州看上去如高天孤月,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却是个极为心软的滥好人。
他笃定了那日原穆州不会在剑尊面前戳穿他,因为戳穿了,他就是欺瞒剑尊的大罪,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进一趟刑罚堂出来,多半就会没命。
他吃定了原穆州的心软,却也知道,这么一来,他跟原穆州之间所剩不多的信任也会土崩瓦解……
但此时此刻,沈思源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回。
所以他静了许久,又神色凉薄地笑了一笑,低声道:“原大哥,我知道我这么做不算太对。但我现在金丹已毁,父母又亲手抛弃了我,兄长还亲手伤了剑宗长老,并且勾结魔族。”
“我若不想个法子立功,这辈子只怕要苟延残喘地活下去都难,还会天天被人戳脊梁骨。”
“你是剑宗少主,就算犯错再多次也没有关系,可我已经不剩多少机会了——”
“沈思源!”原穆州终于忍无可忍,低声怒斥,“你从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嘴脸了!”
话音落定的那一刹,这方天地的空气凝滞了。
沈思源倏然沉默,原穆州也意识到自己说破了一件不能说破的事,喉头动了动,他冷冷看了沈思源一眼,便想让沈思源走开。
却不料,此时此刻,他在沈思源望着他那双极为平静又微微泛着红色的漂亮瞳眸中,读到了一丝极为熟悉的情绪。
原穆州:!
终于,原穆州猛地伸手,一把按住了沈思源单薄的肩头,俯身,用一种压抑且微微颤抖的嗓音传音入密:“你也记起来了,是不是?!”
沈思源一动不动,良久,他神情淡漠地笑了一下,也传音入密。
“是啊,所以我怎么能不恨他?”
“毕竟,我前世做的那么多事,都是为了原大哥你。”
“但他偏偏只恨我,把我变成这副模样,你说,我能甘心么?”
“如果你要因为这些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这几句话,几乎是颠倒透了黑白。
可落在原穆州耳中,却宛如一盆透心凉的冰水浇下,让他整个人都震了震。
良久,原穆州脸上的神色一点点灰败下来,他缓缓松开紧紧攥在沈思源肩头的手,转头就往船舱中走去。
这一次,沈思源却没有再追上去。
只是遥遥地注视着原穆州那袭骤然失去了生机,显得格外失魂落魄的玄色背影,露出一丝很平静的释然。
他想:原穆州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好骗。
也幸好,他想起来得不算太晚。
·
从中州到东海,需要穿过几条大江。
九幽魔君身上伤势叠加,赶路了一日便有些不能支撑。
沈君玉就换了白玉舟,自己操纵,让九幽魔君在船舱内疗伤。
白玉舟水路日行八百里,约莫还有一日能抵达东海妖域。
目前,剑宗和魔域那边都无人赶来追杀,尚且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日夜间,恰好起了大风和浓雾,江面上一丈之内都难以看清。
这种天象下,若有人追踪便是难上加难,沈君玉便趁此机会又剪了元婴纸人,让纸人掌舵,自己则是进入船舱中查看九幽魔君的伤势。
沈君玉进入船舱时,九幽魔君正在阖眸打坐。
此刻,九幽魔君身上青金色的光芒徐徐绽放起伏,流瀑一般的墨发无风自动,面容俊美无俦,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降世神祗,只不过薄唇仍是苍白色的,显然气血损伤极大。
沈君玉见了,心头略有忧虑,却并不表现出来,而是默默取出了储物戒中一些灵药和小药炉,就在一旁开始替九幽魔君煎药。
忽然,九幽魔君睁开眼看向他。
“灵药直接服下便可,何必这么费事?”
沈君玉解释:“灵药也有五行,生克搭配得当,药力也会增强极多。”
顿了顿,又道:“我现下也没什么能给魔君做的,只能煎煎药了。”
九幽魔君听到沈君玉这话,忍不住就想说你可以替我驱除体内剑意,就算不驱除剑意,陪在我身边,也能让我心里更好受些。
但这些话都是现在说不出口的——驱除剑意太消耗沈君玉本身,更何况他现在伤势叠加,情况更加复杂,弄不好驱除剑意时被人追上,便是两个一起走火入魔。
而后面那句私心的想法,则是更不能说了。
所以只好静静看着沈君玉煎药时温润认真的侧颜,不说话了。
一时间,气氛微微沉默了下来。
沈君玉只当是九幽魔君伤得重,懒怠讲话,也没多想,仍旧垂眸煎药。
忽然——
九幽魔君问:“外面此刻是谁在驱船?”
沈君玉闻言,回过神,就抬手轻轻祭出一缕魔气——
船帘被魔气掀开,船舵上站立着的那个元婴小纸人就出现在二人的视线内。
元婴小纸人倒是比沈君玉自己活泼多了,这会它一边掌舵,还一边在船舵上蹦蹦跳跳,偶尔还扭扭屁股,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沈君玉:……
九幽魔君看了片刻,苍白的脸上倒不觉浮出一抹淡笑:“它倒是比我们会苦中作乐。”
沈君玉眉心轻轻抽了一下:“我也不知它为何会是这般习性。”
九幽魔君看了沈君玉一眼:“我看你见识广博,难道不知元婴是最纯粹单纯之物,也是修士自我最纯真的本心?”
沈君玉静了一瞬:“就是因为知道,才不理解。”
九幽魔君又笑了。
沈君玉虽然有些想要辩解自己跟这活蹦乱跳甚至有些傻的小元婴一点都不像,但看到此刻九幽魔君那双青金色眸中浸染着的温柔笑意,他又默默不说话了。
此时此刻,能让九幽魔君开心些,也好。
毕竟,后面还有一场恶战不知何时降临。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了,沈君玉端给九幽魔君,九幽魔君却不动,只静静看着他。
沈君玉沉默了一瞬,明白九幽魔君的意思,倒也耐下性子,用勺子舀起汤药,一边搅拌,一边把碗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觉得不烫了才递到九幽魔君唇边。
可偏偏这时,九幽魔君却起了一丝别样的心思,他看着这时沈君玉垂着长睫静静吹药的样子,等汤药递到唇边,却忽然退开了一分。
沈君玉:?
九幽魔君看着他:“你先尝尝烫不烫,本君不喜欢喝烫的。”
沈君玉指尖在碗沿上试了一下:“应当是不烫了。”
九幽魔君故意微微皱眉:“你便尝一口,又能如何?”
沈君玉哑然。
好在他早已习惯了九幽魔君这般爱磨人的性子,想了想,索性便低头在碗口浅尝一口,确定果真不烫了,他就抬头道:“不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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