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浇灭了他的火暴(44)
暗色象铁锈一样结满尼禄苍白的眉眼。他神色沉重,若有所思。
……
怪病又牵出一起罪行更大的私盐案。
医生对缴获的私盐做了研究。他们将微微发蓝的盐水喂给绵羊喝,绵羊会逐渐厌食、消瘦和呕吐,粪便也变蓝变黑,最终在衰弱中死去。
他们解剖绵羊和病患的尸体,发现肾脏肿得宛如泡胀的面包,颜色是恐怖的棕褐色。
这些蓝绿色的私盐正是导致怪病的病因。
购买私盐的都是家徒四壁的穷人,富人们都不会去吃来历不明的私盐。因此,罹患怪病没有富人,全都是贫民。
医生将胡桃和鸭粪磨成粉末,配制成药方。尼禄将药材免费分发给病患,还送给他们牛奶和鸡蛋清,这能起到缓解症状的作用。
病情初步得到控制。先前针对他的风言风语逐渐止息。
私盐案的调查已经超出行政官的权力范围,尼禄无权调查。法院开始受理这个案子。
然而,尼禄还有很多别的政务要处理。待修缮的堤岸、缺钱建造的浴场,他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已至深夜,尼禄还在工作,这已经成了他的常态。
奴隶往油灯里添油,朝火势渐小的壁炉里投放新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他们为尼禄温凉的双脚裹上皮毛,点燃含有薄荷香料的熏炉,这有提神的作用。
尼禄抱起熏炉狠狠地吸一口,凛冽的薄荷气味从鼻腔慢慢伸进肺部,再沿着他的周身漫溯到头脑。
疲惫的尼禄将熬得发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觉得清醒一点点。
一双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再顺着骨骼抚摸到他光滑的脖颈,在那里狡猾地磨蹭两下。
尼禄象痉挛一样浑身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脊背收紧得象一张铁板。他非常清楚这双手的主人是谁。
“噢……别……别这么摸我的脖子……”尼禄缩着脖子,手指无助地扒着桌边。他的脸红得仿佛即将要从毛孔渗出血滴,佝偻着的腰背象一只蜷起的虾米。
罗德的手从脖子慢慢向前,摸到细长的锁骨。他尖细的指尖就晃动在尼禄的颈动脉,那里象有生命力似的砰砰直跳。
“看把你吓得。”罗德在他耳边轻语,“这个毛病还没好吗……”
尼禄的耳边嗡嗡作响。他紧紧绷着身体,强忍着咬紧牙关,格外敏感的身体象一只被拉到极限的弓。
罗德松开他,方才还黏着的手象雁过刮空一样消失得不留踪迹。
他转过身坐上书桌,背靠堆积如山的公文,套着铁靴的腿脚微晃。壁炉的火光迎面打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有象镜面反射一样的强光。
罗德瞄到尼禄刻笔下的文字,随口一读:“浴场至今仍缺少十万奥雷以建造锅炉间和热水室……”
他停顿一下,思索着说:“十万奥雷,这相当于一整条街区的价格。”
尼禄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他闷声咳嗽两声,瞥向罗德的眼睛还有一点迷离。
他放下刻笔,“……我几乎向罗马的每一个贵族发出筹款的请求,还以永久的冠名来鼓励他们。但没一个人愿意出资……”
罗德微怔,沉静的眼里有一丝惊疑:“这很奇怪。那些虚荣的贵族总是对冠名的荣光趋之若鹜。”
“因为浴场容易亏损。”尼禄说,“它需要大量的木炭来生火,要供应橄榄油给人们挂身子,要每天更换池水,还要养活成批的奴隶给人们擦背。它就象一只吃钱的无底洞。”
罗德跳下书桌,踱步走到壁炉边。火光象密织的金丝线一样罩住他的周身,他的黑发悉数被火风吹起。
“我有个办法。”他平淡地说,“虽然它不一定可行。”
尼禄盯着他线条美好的身段,愣了愣问道:“什么办法?”
罗德转过身,将满目火焰挡在身后,冲他神秘地微笑,“跟我出去一趟。”
……
此时夜深人静,街道两侧燃着孤独的火盆,深秋的蝉鸣象摇筛声一样一下下地响,象气流一样在空气中横冲直撞。一路都是空无一人。
罗德驾着马车,停在一处山脚下。他驾起车来向来不看路上的石子与坑洼,直直甩着马鞭过去。
尼禄一路颠簸,晃悠悠地爬下马车,跟着罗德走上山。
这座山长满了树,青树象羊绒地毯一样铺设在山地。一轮乳白色的月亮吊悬在夜幕中,宛如一块漂浮着的羊脂膏。绿叶被照得显得亮白,象青绿湖水泛起的粼粼波光。
月光被树木分割成无数根光柱。山路很不平坦。
“我们去哪儿?”尼禄避开脚边的石块说。
从叶缝间投下来的月光将他的卷发照成一根根银丝,皮肤象没有血液一样苍白。
罗德走在前边,灵活地蹦跳在溪流之间,头也不回地说:“马上就到了。”
尼禄一头雾水。
直到两人来到半山腰,尼禄才豁然开朗。
水声哗哗作响,石缝间的白水花象裙摆一样翻卷起来。树木少了一些,月光毫无阻碍地罩下。大小不一的天然水池象镜子一样分布着,还有或粗或细的小瀑布。池水是温热的,白雾般的热汽徐徐上升。
“这里有温泉,我军队里的朋友带我来过这儿。”罗德掬起一捧泉水,微微弯起眼睛,回忆起军营生活的种种。
他的语气里有细微的怀念:“他长着一双能找出一切乐子的眼睛,还有一颗用钱币铸造的心脏,是个市侩却有趣的家伙,还是一个讲义气的朋友。”
尼禄心生妒意,心口象被施巫术一般逐渐僵硬。他没精打采地问:“那……那他现在呢?”
罗德喝几口泉水,思考一会说:“他到了退役的年龄,现在应该在经商,毕竟赚钱是他最大的乐趣!”
尼禄不语。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流淌在脚边的泉水叮咚作响,濡湿他的袍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尼禄缓了缓神瞧过去。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头顶一阵充血。
罗德正在扯掉上衣。
他的肩胛骨象蝶翼一样舒展,腰线很紧实,那两点暗色也光明正大地裸露。他肌肉很纤长,此时因动作而微隆,有希腊雕塑的韵味。
罗德继续动作着,解开腰带,褪下宽松的长裤。他的全身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微光,有极强的丝质感,有返璞归真的赤裸裸的人体美。
尼禄的心脏狂跳,一阵如岩浆般滚烫的热血闯进他的四肢百骸。
罗德用脚尖探了探水,将整个身体没入温泉中。他以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壁上,慢悠悠地望向呆滞中的尼禄。
他错愕地说:“您流鼻血了。”
尼禄如梦初醒。他慌张地擦一下鼻子,衣袖沾染了斑驳血迹。
罗德清丽的五官在热汽中若隐若现。他的声音懒懒地传来:“您可以在这座山上建造引水道,一直连通到浴场。”
尼禄怔怔地说:“……引水道吗?”
“对,将山上的温泉引到浴场。”罗德说,“引水道虽然耗钱,但不需要长久的投资,存在的时间又很长。爱荣誉的贵族们会争抢着给钱以拿到冠名的。”
尼禄在恍惚中点了头。
罗德游走过来,浸湿的发绺贴黏在细白的肩膀。他将胳膊搭上岸边,对尼禄说:“下来。”
尼禄头脑一热,脚底象生了油一样打滑,一下子摔进温泉,脑袋不幸地磕碰到石头,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
罗德飞快从水里薅出呛水的尼禄,手背在慌乱中打到池壁的尖石,传来轻微的刺痛。
尼禄从水里出来,咳嗽着,脑袋撞得脑袋发懵。
湿透的卷发服帖地黏着他的后颈,象银亮的烫银一样。满是水珠的脸庞泛红,回不过神的样子。
罗德忍俊不禁,替他揉了揉痛处,笑道:“水果然是您的灾祸。”
他将受伤的手背展示给尼禄,“就连我也被您的命运殃及了。”
尼禄捧住他受伤的手背。深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与水搅和成淡红色,再慢慢顺着胳膊流下去。
罗德抬眼,见到尼禄惨白的嘴唇,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他扶着摇摇欲坠的尼禄,担忧地说:“您没事吧?”
尼禄渐渐回拢意识,擦了擦眼睛,在蒸腾的热汽里隐隐看清罗德明艳的脸庞。
罗德看着他,正色道:“你怎么了?尼禄……”
尼禄没有回答,忽然低下头,伸出舌尖,将伤口渗出的血珠舔舐到嘴里。
罗德惊愕,手背传来微疼的痒意,就象心脏被小猫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一下。
第43章 火事总长的职位
山风到了深夜格外凌冽。罗德见尼禄畏畏缩缩、无心泡温泉的样子,就穿上衣服带他回了家。
尼禄换上睡衣,躺在壁炉旁的躺椅上。他冷得打哆嗦,湿漉漉的头发被火烤得直冒热汽。他的鼻唇之间留有鼻血的残迹,光裸的腿脚很苍白,在火光下呈现出摇动的橘红色。
罗德端着一杯热牛奶进屋。他手里还捏着两团棉花,半干的黑发有点乱翘,象一整幅勾了线的黑|丝绸。
他赤着脚走到躺椅旁边,在地毯上踩出一串微微凹陷的脚印。
尼禄哆嗦的身体逐渐绷紧。他偷瞄罗德一眼,眼里有湿乎乎的情愫在流动。
罗德倾身,不由分说地将棉花团塞进他的鼻孔。
“您流了很多血。”他说,“现在需要这个。”
尼禄害羞地低着头,腿脚不自然地绞在一起,鼻头和脸颊都泛起酡红。
罗德浅笑。他屈膝坐在地毯上,拿起火钳翻动壁炉里的火炭。火星象萤火虫一样飞飘出来,黑炭燃烧出微弱的炸裂声响。
橙红的焰色闪跳,象海底的水流一样溶于空气里。
罗德放下火钳,焰红象流金一样镀满他的周身,使他宛如从连天火光里走出来的火神,所到之处尽是热意与温度。
尼禄被他饱含力量的美所迷,那双酷似琥珀的双眼炯炯发亮。
未尝人情的少年对于人生的初恋毫无保留,以灵魂为祭品去爱。而这种感情太过浓烈,好象他时时刻刻都在重新陷入初恋。
“罗德……”他声音低微地喊道。
罗德侧过脸,细挺的眉锋挑起来,尖锐的唇角有所钝化。
尼禄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职位?”
罗德平淡地说:“什么职位?”
“火事总长。”尼禄说,“这是近卫军长官的预备职位,掌管罗马城的救火器械,甚至拥有一支随意差遣的火警队,平时的工作是巡逻、防火和救火,有时也需要缉拿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