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国士无双(80)
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那么这个男人是在倾诉衷肠?
云渊理了理散乱的衣袍,沉默片刻突然唤道:“陆危楼。”
陆危楼宽阔的肩挡住了喧闹的人群,仿佛将楚国划分成了两个世界。云渊透过他的胸膛他的脸,勉勉强强看到对方身侧那无边无尽的朦胧月色。
“陆危楼,我终究是入了魔。”青年重复着这句话,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按在了纯黑的面具之上。本来想潇潇洒洒离去,留下一封挑衅人族的信件,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
见到此景,陆危楼猝不及防间瞳孔骤然紧缩。他伸出手想要止住云渊的动作,仍是晚了一步。
“你说今日不分人族魔族,不过是自欺欺人。而面具这种脆弱的东西,也从来都隔不住人心。”
云渊“咔擦”一声捏碎了朴素的黑色面具,妖异深刻的容颜完完全全暴露在月光之下,那火红的额心孕育着天地间最艳丽残忍的纹路。
“发生了什么事?”“斗巧”刚刚结束,遍地人群将散未散,不自觉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咦?那个人……那个魔,是不是云渊?!”之前讨论美人的几个纨绔瞥了过来,眯起眼辨认着青年的面孔,对方比明珠大比上还要张扬数倍的容颜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云渊甚至坦然移开几步,使他们看的更加清晰。
“真的是云渊!那个人族的叛徒!人族的耻辱啊!”原本赞叹的目光悉数化作厌恶,恨不得就地格杀此人。
“他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对了,我之前看到七子之一的孙济世去了湖心酒楼,谁叫他过来拖住这个魔头。”
“他身边那个人是谁?也是魔吗……”
一句句充斥着怨气与恨意的话语交杂在一起,云渊孤身站在那里受着千夫所指,面色未变分毫。早在他入魔的那一刻起,就料到了此番场景。
没有人会记得你做了何等惊世的诗篇,没有人会记得你奏了何等天籁的琴曲,更没有人会记得你是否奋勇杀敌浴血沙场。他们只会有一个念头——你入了魔。这便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青年笑着站在针刺般的目光之中,世间的月华仿佛独独偏爱他,让他愈发耀眼。他薄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几下,说着什么。云渊知道,那个男人能看见。
他说:“看,这便是你我之间的距离。”
愈来愈多的人群堵住了湖边,各自游玩的五子渐渐地也聚集到此处。别人认不出,可他们却知道站在云渊身侧的是陆危楼。
陆危楼辨认着云渊的话语,看完后突然低笑了起来,大手同时按在了自己的面具上。
“住手!”淡定的孔文忍不住斥责出声。陆危楼要是这样露出容颜,怕是少不得被人编排说和魔族勾结。
陆危楼动作未停,果断的揭开白色面具一步一步走到云渊身前,小心翼翼地将面具盖了上去。那一袭黑色衣袍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我慕你多年。”男人喉咙震动溢出的声响让云渊想起了自己随手撩拨的琴弦,从指尖开始颤动到心脏深处。
“他在做什么?”众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却看见他靠近魔族的举止。就在喧哗声加大之时,孔文果断用魔族危险的旗号遣散旁观者。
陆危楼之于人族,是永恒不倒的标杆,绝不能染上任何骂名。
“陆兄,吾等当日在白玉璧前挡住圣人举动,不是因为信任你身后之……人。是信任你。”禾乐一脸沉重地说,除了云渊没人听见陆危楼说了什么。但禾乐完全想不到那般有原则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轻率的、护住魔族的举动。
云渊看着昔日的战友如今争锋相对,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陆危楼缓步走了出来。
“入魔不好吗?无穷无尽的寿命,触手可及的力量,至高无上的权柄……没有礼教,没有法律,唯有弱肉强食。”诱人的声音像是染着蜜糖,数不尽的好处从唇间溢出,宛若魔鬼的呢喃。
“那么魔族的大人物怎么有功夫来我们人族的小地界,来看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吗?”孙济世懒懒地打断了云渊的话语,狭长的眼睛下皆是试探与复杂。
墨天工与夜孤城,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当然没那么闲。我是来送信的。”云渊手掌间握了一支毛笔,临空写了起来。
夜孤城垂下眼,不知何时起,眼前的青年已经不用紫毫了,写的也再是不够成熟的瘦金体。那个人似乎早已习惯了狂草的凌乱张扬,变得霸道肆意。
“中央战场,扫榻相迎。”落款是“鬼面”。
云渊一开始便是来下战书的,只想引出圣人,而不是友人,没想到偏偏遇到了陆危楼。
他瞥了眼身侧的男人,手掌拂过间,脸上白色面具变成了半黑半白的诡异模样,正是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鬼面者标志。
人魔之恋,爱恨纠缠,云渊统统没有兴趣。
他的棋局已然布成。而身为博弈者,自是落棋不悔。
第83章 大殿之外露锋芒
“两族交战,不斩来使。--人族一向守信,我说的可对?”云渊对着姗姗来迟的圣人们说道,任谁听来都像是贪生怕死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偏偏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对。”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轻飘飘的一个字,却比平静的湖水还要凝重三分。云渊握着折扇的手不禁顿住了一瞬,众人视线皆被说话者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小的举动。
回答云渊的人,是他的老师,是纵横家的半圣吕不群。
吕不群瘦小的身体直直从高空跃下,落地之时溅起了几丝烟尘。他稳稳地停在青年的不远处,依然是初见时那副破破烂烂的打扮,依旧是随心所欲的古怪模样。
云渊看了他半响,半圣原本暗含精明的瞳孔不知何时起染上了些许浑浊,从不健壮的身形似乎又佝偻了几分。他说话难得说得简短有力,再也不像那般不顾身份地嬉笑怒骂。也许在他族面前,吕不群便是如此严肃正经的模样,竭力撑住人族的门面。
这个老人,到底是被云渊入魔一事伤了心。他从未想过,此生唯一一个弟子竟叛逆至此。吕不群不愿信,但他先是人族的半圣,随后才是云渊的老师。吕不群半截身子已入了土,不是年轻桀骜、敢怒敢言的陆危楼,所以除了默认这个事实,别无选择。
“小子……你究竟在谋划什么?不会要捅翻天吧。”老人像是玩笑般地问了一句,面容却绷得紧紧的,言语间是最后的试探。这还是云渊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认真的模样。若是以前他必不顾礼仪,没大没小地奚落吕不群一番,再与他一起放肆大笑。
可如今他只能隔着面带警惕的众人,笑着回应:“没谋划什么啊。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士卒,我受魔君之托前来传个话,真的仅此而已。”
“我们魔君欲上中央战场游玩一番,人族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人来迎战吧。不然岂不是太过无趣?”
云渊轻飘飘放出的消息让众人猛然一惊!千年以来,魔君从未亲自踏足战场,今次意欲何为?
“看来这里不欢迎我,我还是回去吧。”云渊作了个揖告辞。他已是魔族,由魔族做出人族的礼节,不知为什么总是让在场的一些人觉得讽刺。
云渊没时间理会身后的人复杂的心思,他毫不留恋的飞出人族地界,飞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嗤笑一声将手伸入大敞的衣襟。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穿过精壮紧致的胸膛,危险暧昧地移到心脏处,随后手指紧紧扣住胸前嵌入的白骨,顺着边缘狠狠地将其揭开。皎洁的月色下,几滴血液随着化作齑粉的骨头一起消散在凉薄云雾之间。
这种在心脏前弄上个假骨头的把戏,也就只能骗骗单纯的陆危楼罢了。
除非如魔君玄德那般,让骨角毫无顾忌的长在额头侧部。其他魔族都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伴生骸骨,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为隐秘的事,是比心脏还脆弱的地方。所以至今也无人知道云渊压根没有什么入魔的特征。
本就没有真的入魔,哪来的伴生骸骨?难不成自己敲断肋骨抽出一根来吗?云渊就带着这种荒唐的念头飞入地狱之门。
“人族还真是念旧情,你这般深入国都,他们竟让你完好归来。”玄德高坐在王座上摆弄酒液,垂下眼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上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托您鸿福。”云渊迈过地狱之门的那一刻起,便将原本平淡的表情悉数化作自信与邪肆。魔族可不吃内敛的那一套,你只有表现的越狂妄,才会越被忌惮。这恰恰是云渊最擅长的表演。
玄德盯着下方的青年,心中愈发觉得对方深不可测。才过了一年多而已,他便习惯了魔族的生存法则。昔日挑衅青年的魔将士兵们,不知不觉死的死,伤的伤,现在内部只剩下一片片的推崇之声。因为云渊给魔族带来了无数场完胜,减少了大量伤亡。也就将士们不懂青年想出了怎样的鬼策狂谋,却不妨碍他们接受大败敌方的战果。
人族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任由这样的人入魔!
玄德需要云渊的才能,又不免怀疑对方的动机,当初说容忍有才者的一切不过是笑言。上位者说的话语,云渊亦没有当真。玄德总是将青年放入两难的抉择中,甚至派他去攻伐人族,以此试探一二。而今次派其去给人族下战书,便是希望云渊与过去真正划清界限。
显然青年也明白这一点,并未推托。
“三日后我便奔赴中央战场,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一千年,太久了……”玄德目光渐渐放空,一年前云渊在此地解说天下大势,他听从云渊的话语,竭力除去仙族这个变数,甚至故意卖了个破绽让盟友鬼君身亡。
鬼族因此群龙无首,一段时间内只能依附魔族。而人妖又永不会结盟,现今便是专心对付人族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