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26)
作者:非天夜翔
时间:2020-05-05 09: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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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沉默男子忽地插嘴道:“‘蟾宫折桂’,四胡同蒋府,苏婉容的字。”
徐雯意外道:“你还知道苏婉容?”
男人声中隐约带着一分笑意,答道:“巧夺天工,全南京仅她一人,嫁给蒋师……蒋瓛后便封刀不刻。这簪子起码价值一千两黄金,并且有钱也买不到。”
男人又补了一句:“当年据说连太子想雕个玉佩送人,蒋夫人也不刻。”
徐雯笑道:“明白了,该是小混蛋央着他师娘,亲手刻的簪儿。”
那管家附和道:“小舅爷素来有心。”
徐雯啐道:“没本生意,左右逢源。”
虽如此说,面上依旧带着淡淡欣喜,吩咐道:“今儿不穿锦了,去把箱底的黑袍捧了来。”
那婢女应声转身去了,徐雯扯了花簪扔在盘中,一头乌黑长发瀑布般流泻,继而披上黑绣服,白玉般的肌肤在黑袍衬托下,更显美艳不可方物。
徐雯挽了头发,只插上云起送的白玉簪,打量那高大男子一眼,道:“斗笠摘了。”
那男人取下斗笠,与徐雯对视,不自然地避开了徐雯的目光。
男人鼻梁高挺,略现鹰钩之型,双瞳如玳瑁般棕深。
徐雯道:“突厥人?你与时常来府里的狼部……”
男人干脆利落地答道:“没有关系。”
“唤何名?”
“朱锋。”
徐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什么不好叫,叫猪疯。”也不问此人来历,道:“先去吃顿饭,看你那模样就知道会武,明日起,跟着王爷跑腿。”
朱锋点了点头,答道:“谢夫人。”
朱棣趴在草地上,嘴里衔着根草,秋季满庭的桂花香,惬意地眯起一只眼,吹着口哨,一手伸进假山里。
徐雯带着管事婢女走出院来,朝着花园中一声河东狮吼:“王爷!开饭了!价成日掏狗洞,掏得出个荣华富贵来!”
朱棣忙不迭地吐了草爬起,“唷”一声直了眼,猛赞道:“夫人!你今儿当真是……”
徐雯只上了淡妆,着一身玄服,头顶玉簪洁白,衬着那瀑布般的三千黑发,只令朱棣看得流口水。
徐雯似嗔非嗔地瞥了朱棣一眼,脚下不停,走向前厅。
朱棣忙赔笑大步追上,伸出手臂让夫人挽着,中秋王府宴这才开始。
拓跋锋屈起长脚,坐在厅外一张偏僻角落的桌旁,那桌前尽是府内家丁,帐房,无人与其交谈,他也不吭声。便给自己斟酒,挟菜。厅中传来朱棣豪爽的笑声,与几名宾客满嘴流利的北平方音。
“我就说呢,哎您请您请,我自个儿来,不敢劳驾王爷了。”那男人声音笑道:“小公子百日那会儿就该来,真没想到师父总不放我下山,这一等可就……”
朱棣忙笑道:“不妨不妨,姚老弟既是来了,这就住下吧。”
徐雯变了一副模样,温言浅笑道:“上回舍弟那事,还是多亏了姚大师……”
拓跋锋听在耳中,心头一动,问道:“夫人她弟……什么事?”
一家丁打量拓跋锋片刻,笑道:“这话说起来可长,好几年前,小舅爷在京中带了伤,就是咱这位姚大师给治的。”
拓跋锋眯起眼,目中现出锐利神色,问道:“什么伤。怎治的?”
那家丁甚是八卦,王爷府中本就无聊,小事都能传上十天半月,更何况此等大事,一听拓跋锋问起,当即眉飞色舞,一口京腔道:
“敢情您是二舅家来的?那成,您也得唤他作小舅爷。告儿您,他在京城天子脚下当锦衣卫呐,哎哟我的爷儿喂……锦衣卫您懂不?不懂?我告儿您这锦衣卫可是了不得……”
“说重点!”拓跋锋不悦道。
拓跋锋威势仍在,这么一喝,那家丁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疑惑打量其片刻,又接着道:“您不耐烦了这是……成,给您拣紧要的说,小舅爷嘛,那是一等一的人才,听说极得皇上器重,可是他那回不知咋的就犯了个杀头的大罪。”
拓跋锋屏息静听。
那家丁又道:“但小舅爷人好,命大,福缘厚,没被杀头,就生生挨了一顿杖打,我低妈唷,您不知道呐,当着皇上和大臣们的面,被打足了三百六十杖……”
“……”
拓跋锋难以置信地握着酒杯,浑身发抖。
那家丁一个哆嗦,道:“三百六十杖呐!咱家王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王爷求情也不管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舅爷挨打,真是造孽呐。”
“听说把那俩脚都打残了,肋骨也都打折了,打得朝廷上全是血,打得文武百官都看不下去了,一个个跪在皇上脚下求情……”
“打完以后王爷赶紧的,就把小舅爷给抱回家去,呼天抢地一通哭啊……”
“那时小舅爷就剩这么一口气吊着……活不转,也死不掉,据说舅爷这人还有啥心愿未了,舍不得就死。也幸亏这么个事儿了,王爷一面传那全京城的名医,那名医把院子也给挤垮……”
“王爷一面在金陵守着,派人回来报信,夫人一听到这事儿,那是哭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哎兄弟,兄弟?我说你也哭,你哭啥捏这是?你也知道惨了,赫猴?”
家丁不禁对自己讲故事的煽情能力肃然起敬。过了好一会儿,酝酿足情绪,揉了揉湿润的眼眶,怔怔望向远处幻想中的地平线,看着那并不存在的夕阳,又唏嘘道:的
“夫人取了钱,让小的去发粮食给穷人,下令全城斋戒。当天到处请和尚道士,在家里做法,恰好姚广孝大师路过,听了这事儿,就取了师门秘宝,叫朱眼冰蟾,交给信差带回去,这才救了云起小舅爷的性命……”
“皓月当空,明珠在天,佳人何处,千里婵娟……”
“王爷,您每年都是这几句。”
“呵呵,本王书读得少,从小没被教育好……”
“押韵!”
朱棣与姚广孝喝得醉醺醺地出了厅外,站在前院中,十里荷塘,三秋桂子,香气隐隐约约传来,令人心怀大畅。
姚广孝还俗未久,这年轻僧人此刻头顶头发不及三寸,蓄了个胡儿笄,合掌道:“王爷请回,广孝这就回去了。”
朱棣嘿嘿笑道:“姚兄弟有啥事儿,随时来找本王就是。”
姚广孝满面红光,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府,然而前院花架下一人长身而立,等候多时,正是拓跋锋。
拓跋锋红着眼,硬着脖子,拦住姚广孝去路,杵在他的身前,二话不说便撩了袍襟跪下。
“唉唉,施主?您这是……”
朱棣冷不防被唬了一跳,匆匆上前来,姚广孝躬身去扶,拓跋锋却恭恭敬敬地朝姚广孝磕了三个头。
姚广孝蹙眉不解,朝朱棣道:“这是王爷府里的人?”
拓跋锋沙哑着嗓子道:“谢姚大师大恩。”继而站起,走到一旁沉默不语。
朱棣骤听到那声音时吸了口冷气,顾不得拓跋锋,忙朝姚广孝笑道:“无事,姚兄弟,这事说来话长,来日有空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