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厚的一本账,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的,你拿回去细细看。”裴熠:“除夕你到侯府来过,带上酴醾。”
他用温柔的语气说着命令的话,天熙帝下旨禁足,禁止他离开侯府,但并未说不让人进来,旁人不来是因为不愿在此事受他的牵连,而并非是不能来。
“看来侯爷戏台已经搭好了。”霍闲望着外头的暖阳,冬日谒都难见这般充足的光线,斜阳倾洒,落了一半在他身上,霍闲伸手,暖阳便落在他手里,“这样好的太阳,也不知来年可还能见得到。”
在他平静的话语里,裴熠的心口却似是被扯住了,他低头几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霍闲肯留恋凡尘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缕暖阳,一阵清风,一杯酴醾,还有一个要他活下去的人。
从前他所看重的只有眼下,眼下那一点点光景就是他的全部,裴熠说:“禹州的冬日,万仙湖结着厚冰,军中的将士在湖面凿冰,钓上一尾鲈鱼,吴婶的手艺好,总能做出新花样来,来年我带你到禹州过冬。”
光是听他说,就很有趣,“可你不是不吃鱼。”
裴熠说:“战时不吃,与你在一起的时候自当该什么都要享受才是。”
*
阿京出手不轻,周逢俍这一觉睡了大半个时辰,巡防营的官差到的时候,周逢俍才恢复意识,他大叫一声不好,再回到那车内一查,哪里还有账本,连木盒都叫人一并拿了去。
此事有巡防营的官差亲眼所见,很快就传到了皇宫,赵同安递了请安折子,到了太后宫中等到四下无人才说:“太后,周大人来时心急如焚,正是那账本他翻过才会如此紧张,周逢俍是什么人,他素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见这账本中记载的事不少,以太后所见此事会是定安侯所为吗?”
太后的玉指轻轻搭在描这凤纹路的扶手上,自皇上处置了娄廷玉,皇上将年节一应事物交给太后,她便常见赵同安,这是天熙帝特许的。
自太后称病,连后宫嫔妃的每日晨昏定省都免去了,太后的宫殿如今除了皇上也只有赵同安能进出,太后闻言,说:“放眼谒都,胆敢如此行事的谒都还有几个?曹旌此举也算聪明,这账本在他手里是个烧红了的炭,不仅暖不了手还会烫伤,他这才迫不及待的丢给了刑部。”
她没说是何人袭击了周逢俍,依照太后的话,除了定安侯还有一人也能有这个本事和胆量。他说:“成安王府上也是高手如云,不知此事是否与他有关。”
“要是他的话,无须等曹旌离去之后才动手。”太后对赵同安说:“下手的人定然是在跟着他们一路,最好的机会莫过于曹旌将账本交给周逢俍之时,他为何没在那时下手?”
赵同安说:“兴许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宜张扬。”
“曹旌已经知道账本的事,张扬与否他都是知情人,这样的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下手之人故意要把他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太后说:“成安王可没这么好心,曹旌为人如何,哀家心中有数,他很难为谁所用,定安侯这么做不过是卖了他一个人情,毕竟他身上还背着四十万两说不清楚的军饷钱,这件事要想做成,少了户部怎么行。”
“原来如此。”赵同安恍然醒悟,赵太后自幼就比他聪明,看事也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是因此才能在先帝众妃里得到青睐,步步为营有了今日赵氏一族的荣宠,他不禁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账本绝不能呈道皇上手里。”
“自然不能。”太后缓缓走出殿门,院中竟有几只蝴蝶落在开得正旺的花尖上,可刚停到花瓣上,便无声的落了地,太后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到了也是要有代价的。”
“姐姐的意思是?”赵同安亦步亦趋的跟着,可太后的表情太过平淡,丝毫察觉不出任何意思。
“既然他自己找死,那就送他一程,他府上不是还有两个丫头吗?送不进他心里,总是要近身伺候的吧。”
“可是......这样的事交给两个宫女去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赵同安说的不错,且不论裴熠对皇宫里的人本就有戒备,单凭身手只怕她们连裴熠的一根手指都伤不到。
“你安排一下,必要时连她们一起灭口。”太后说:“除夕夜的爆竹会响彻整个谒都,届时是一场盛宴,要想过好这个年,须得用血祭。”
*
天熙帝正在批阅奏章,李忠义在一旁端药候着,他第二次提醒,“皇上,该用药了,过了时辰,要凉了就失了药效。”
天熙帝头也不抬的伸出左手敲了敲案几,示意他将药碗搁下,李忠义照着他的话做了,又等了半刻钟,天熙帝才批阅完,“宫中无一日安宁。”天熙帝闷了药,接过李忠义地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这药虽苦,他喝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大祁自圣祖爷开疆扩土以来,百姓也日益富裕,先帝励精图治,陛下您更是为百姓殚精竭虑,正是因为陛下事事躬亲,他们才有闲工夫今日一出事,明日又是一出事。”
天熙帝听了这话倒不恼怒,反而消减了心中的烦闷,抬首笑道:“你这话倒像是朕该日日享乐。”
李忠义连忙跪下,道:“奴才是担忧皇上连日来为侯爷的事情烦忧,口不择言还望陛下责罚。”
“起来吧。”天熙帝说:“朕罚你什么,定安侯的事确实叫人头疼,不过眼下倒是不用急了。”
李忠义起身时看了天熙帝一眼,天熙帝罕见的心情不错,还带着些许笑意,他便说:“今年除夕夜的合宫夜宴依照祖宗礼制,在京的亲王都要进宫,成安王倒没什么,只是定安侯还在禁足中,皇上是否要恩摄。”
天熙帝握拳轻咳一声,道:“进宫就免了吧,他的事朕还没找他算账,纪礼一早来求过朕,许他今年在定安侯府守岁,朕看在裴国公的面上也不能驳了他,那小子是个热闹性子,定安侯府今年不会清冷,到时候宫宴赐酒,朕多赐一壶,也算是在除夕夜同饮了。”
“皇上念手足情分,定安侯知道定会感念皇上。”
作者有话说:
人算不如天算,运筹帷幄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第78章 除夕
宫宴在除夕夜,皇亲宗室都跪领了恩赏,天熙帝至今膝下只有两位公主,因此恩赏的规矩较往年没什么两样。
所有亲王军侯都得了赏赐,唯独只字未提定安侯,天熙帝仿佛是将这个人忘了。
帝王心思谁都摸不准,尽管心中有疑,却没人敢。
往年裴熠在禹州过年,都是府上的老管家一手打点的,只是他年事太高,裴熠也深知谒都的水又深又浑,便将他留在禹州的宅邸。
所以今年定安侯府的年宴便落在纪礼这个爱热闹的人身上。
裴国公因此事狠狠责骂了他一顿,但最终还是妥协,并且进宫奏请天熙帝恩准,他循规蹈矩,言辞恳请,天熙帝心想裴熠双亲都已经不在,裴国公为避嫌也鲜少与侯府往来,便准了他的奏。
纪礼喜欢热闹,光是烟花下午就送来了两大箱。年宴的吃食,他几天前就亲自着人盯着采办,码头一卸货就马不停蹄的运到定安侯府,中途愣是没有耽搁一点时间。
裴熠原本对这些闲杂的事物是没什么心思的,但禁了足的人也无其他事可忙,成天在府上不是钓鱼赏花就是下棋读书,都快闲出毛病了,见纪礼忙的分不开身,意外的也起了兴致。恰逢第三箱烟花送进侯府,纪礼点了数量便让人带去账房结算。
“你是放烟花还是要炸了我这府邸。”裴熠打量着那箱烟花,说:“我算是知道你为何要来我这里守岁了。我看陪我是假,想玩个痛快才是真的吧,你在家舅舅能许你这般胡闹?”
纪礼倒坦诚:“我爹当然不许了,往年的烟花都是过完年约着齐青偷偷放的,虽不会受罚,但太少了,一点儿都不尽兴。”纪礼说:“今年我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当然要将从小到大都没放够的烟花都放一遍。”他狡黠一笑:“反正就算爹知道了,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重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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