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进了屋,师兄弟们都站起来迎他,只有郗真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宣兴怀将谢离迎至上座,谢离从容的脱掉鹤氅,敛衣入座。
郗真起身,拎着酒壶到了他面前,笑道:“难得师兄肯给面子,师弟敬你一杯?”
郗真亲自倒了杯酒,热过的酒里加着晒干的桂花,酒香与花香一同扑面而来,叫人沉醉。
谢离没有接,眼睛依旧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郗真自若的收回手,笑道:“师兄不喝也情有可原,多年来师弟顽劣,行事多有不妥,如今回头想想,实属不该。故而我今日请人设宴,一是为师兄接风洗尘,二来也是给师兄赔罪,希望师兄看在我年少的份上,好歹宽恕我,不要伤了同门和气。”
谢离没说话,只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郗真。
郗真举起酒杯,道:“师弟自罚三杯,以示诚意。”
说罢郗真抬手一饮而尽,他连饮三杯,面上一层薄红,越发艳光四射了。
“师兄,师弟敬你一杯,当做你我二人握手言和,重归于好。”郗真又倒了一杯酒,送到谢离面前,一双潋滟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
谢离对面坐着扶桂,扶桂看着郗真笑意盈盈的模样,心说,这谁看了不迷糊。
果然,谢离看着郗真,接过酒抬手饮尽了。
郗真笑意越发明媚,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底下众人一时间热闹起来,觥筹交错,极尽宴饮之欢。
晚宴早早便散了,因为第二日就是争花日,大家不敢熬夜,都回去准备了。
郗真叫住扶桂,问道:“那药多久才起效?”
扶桂在郗真桌边坐下,道:“要六个时辰呢,现在看不出什么,明日一早你就知道了,他绝对走不到日月台。”
郗真勾起嘴角,“我看这次他还怎么跟我斗。”
扶桂不喝酒,只拣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吃,道:“你不怕他跟你秋后算账?”
“怕什么,他武功都没了,到时候不就是我的掌中之物,我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扶桂摇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做人留一线。”
郗真不理,自在地喝着酒。扶桂摇摇头,起身走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清晨破晓,山门钟鼓响彻整个九嶷山,钟声悠远,庄严肃穆。
日月台上,山主与诸位长老一起坐在上首高座上,稍下面一些,坐着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其余参与比试的弟子们都站在日月台两边,看去井然有序,颇为壮观。
山主起身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又命人宣读了规则,之后与诸位长老一同入座。
谢离一身雪白鹤氅,纤尘不染,施施然在山主下首坐下。扶桂看到他入座的一瞬间,神色愕然
谢离还是那副样子,沉默寡言,冷若冰霜。山主频频看向他,忍不住问道:“真儿呢?”
谢离回道:“弟子不知。”
眼见比试就要开始了,山主便道:“你去寻一寻你师弟,看他怎么还没来。”
“是。”谢离起身去了,他沿着积雪褪后的石板路走到郗真的院子,昨日这里还灯火辉煌,今日便都收拾干净,连积雪都消却了。
院子里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谢离抬步走上台阶,衣袂层层叠叠,步伐从容不迫。里间床榻上,郗真蜷缩着身子,捂着心口,暗红色的中衣散乱,张着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到谢离,一双眼睛忽然睁大,然后转为怨毒,恶狠狠地看着谢离。
谢离撩开珠玉帘走进里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郗真。
他应当是极为痛苦的,额上全是冷汗,满头墨发散乱地铺了满床满身,却如滴露牡丹开,说不出的情色意味。那一张脸,面色愈白,朱唇愈红,雪肤花貌,动魄惊心。
谢离打量他,声音轻缓,“两心壶这种小玩意儿,你也好拿出来丢人现眼。”
郗真睁大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什么恶鬼罗刹。
“你——谢离——”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左不过是些咒骂之语,谢离不在意。他推开窗,窗外寒气一拥而入,驱散了屋里沉闷的气息。
第二遍钟声悠悠传来,谢离安静地等钟声结束,道:“比试开始了,师弟,你如今的模样,别说第一,只怕人人都能胜过你了。”
作者有话说:
郗真:杀人诛心!
谢谢阅读
第3章
谢离走出郗真的院子,迎面碰上匆匆赶来的扶桂。扶桂一见他,忙停住脚步,低下头,瓮声瓮气道:“师兄好。”
郗真的毒药都是出自他手。谢离知道,但是并不多计较,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脚步都没有停。
他回到日月台,回禀了山主,道:“师弟身体不适,今日来不得了。”
山主皱眉,“怎么回事?叫人去看了没有?”
“方才扶桂师弟已经去了。”谢离神色浅淡。旁人眼里,他是山主的大弟子,山主器重他,也着重栽培他。但是谢离自己知道,自己如何并不重要。山主心里,娇蛮任性的郗真才是他的心头宝。
也不独山主一人,这九嶷山上下,多得是喜欢郗真的。
比试开始了,山主如往常一般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谢离入场了。
剑术和骑射要花费大半个上午,两项都是谢离夺魁。
谢离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听得场外一阵喧哗。他闻声望去,遥遥看见郗真一身红衣,步伐缓慢地走上日月台,
他衣冠齐整,早不见床榻之间衣衫散乱的模样,可是面色却越发苍白,似乎撑不起厚重的氅衣,竟有些摇摇欲坠之感。郗真一贯是高傲的,骤然脆弱起来,不知道多惹人怜惜。
比如宣云怀,就赶忙走上前去扶着他。
郗真“啪”得一下甩开宣云怀的手,道:“我还没死呢,不用你来扶我。”
扶桂在一边暗自感叹,觉得郗真太不给宣云怀面子。但是宣云怀并不在意,依旧围在郗真身侧,
郗真远远地看了眼谢离,对山主道:“方才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这会儿好些了,来参加接下来的比试。”
接下来是数术经史礼乐围棋,虽不比武功,但样样耗费心力。山主劝道:“你若支撑不得,就先回去休息,养好了身体再来,不急于一时。”
郗真摇摇头,道:“无碍。”
扶桂在他身边,低声道:“毒还没解,我只用针先为你止了疼,最多能撑上三个时辰,你心里记着些,当众出了丑可别怪我。”
郗真深吸一口气,道:“我心里有数。”
于是郗真跟随众弟子入摘星阁考试。扶桂也要参加这场考试,不过他早已定下了是要做大夫的,这几场考试不过应付,只求过了线能按时领月钱罢了。
最后一局围棋,扶桂跟对面那弟子菜鸡互啄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扶桂以一子之差胜出。他起身,溜溜达达去看谢离与郗真对弈了。
两人身边已经围了很多人,但是都静悄悄的,不敢打扰他们。
扶桂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他细打量郗真,果然看见郗真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捏着手中的黑子,举棋不定。
谢离倒是气定神闲,还有闲心打量对面的郗真。郗真笑起来最好看,但是面对谢离时,他一贯吝啬笑容。这会儿也一样,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眉头皱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像只猫儿一样,如果这时候有人逗他,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一爪子。
谢离垂下眼睛,指尖摩挲着棋子。
两人一来一回下了几个子,谢离不过稍一分心,手下白子就被层层围困。他抬眼看向郗真,郗真挑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道:“师兄,你输了。”
谢离投子认输,郗真脸上的笑意立刻蔓延开,神采飞扬不外如是。
“我赢了!”郗真太高兴了,宣云怀来扶他,他也没有拒绝。
扶桂慢了一步,跟在郗真身边,道:“嗯嗯,你赢了,你总算赢了一次。行了行了,快回去解毒吧,我看你连走路都没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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