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人都觉得可惜:哎呀,这么美这么漂亮的小公子,怎么就嫁了个这么凶恶的夫君呢?
这天,乃是三月三上巳节,河坊街上特别热闹,许多大门小户的姑娘家都出来街上玩,因着想到那布庄里的两位当家的都还未娶妻,因此不少姑娘家都借口买布来布庄看人。
这日是乔戎玉当家,不过但凡是节日的时候,因为客人多,乔家三兄弟一般都是在店里坐镇的。裴容白一早就预见了店里被女孩子少妇挤个水泄不通的场景,因此不许乔松玉出去,只在阁楼帮忙找布匹。乔松玉一边找布,一边怨道:
“我也想出去玩,店里有哥哥们难道还不够吗?咱们来临安城有一阵了,可我都没好好在临安城玩过。”
当日,小皇帝被他们挟持之后,殷千盏不得已,只好回宫下令宣布裴乔两家无罪,小皇帝见木已成舟,只好放裴容白等人离去,只是与他们约定,此生不得再踏入京都一步,裴容白和乔松玉等人根本就对京都毫无留恋,于是立下契约后,携全家渡江到临安安家落户,当彻底的普通人。
“我听说临安城的风景无限好,到处都可玩可观赏呢!”乔松玉满脸的向往。
“你也得想想你出去之后是个什么场景啊……”裴容白无奈地笑道——他家松儿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临安城民风淳朴,百姓们看见他出去,就要跟着他,还要送各种礼物给他,以前出门都有侍卫跟着,如今也没侍卫,多不安全。
“唉,可真是闷死了!”乔松玉气鼓鼓地在阁楼的窗边一屁股坐下来,皱着小巧的鼻子道,“我爹我娘也真是,非要给二位哥哥娶妻,搞得全临安城的姑娘都打上了他二人的主意……”
裴容白忍俊不禁:他家岳父岳母天天催乔戎玉和乔泽玉娶妻,但这两位滑得跟泥鳅一样,各种借口各种理由,双方每天都在互相演戏企图说服对方,最后二老出了狠招:临安城哪位姑娘能让自家大儿子二儿子心动看中,就立刻成亲还给一个店面!
这下全临安城未嫁人的姑娘都激动了——别说店面,光是这两位公子的长相,就足够叫人心动了呀!于是姑娘们便使出浑身解数想吸引二位公子的青眼。
结果可想而知,这两人就像不解风情的石头一样,无论什么长相什么脾气的姑娘,没一个能瞧得上的,不过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传闻,说二公子看上了一个穿黄裙子的姑娘,但匆匆一面,不知道她的名字,结果全城的姑娘个个都穿上了黄裙子来店里晃悠。
“松儿要真是嫌闷,咱们一起出去便是了。”裴容白起身,温柔地朝他伸出手,笑得神秘道,“我知道有个地方风景很美,人也少,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清静。”
“是吗?”乔松玉双眼放光,立刻起身牵住裴容白的手,“那我们快去!”
“走。”
两人牵着手下楼,正要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就听前面大厅中传来一阵喧闹声,乔松玉这人好奇心特别强,立刻要求前去看看,裴容白拿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他悄悄靠近大厅,掀起一点帘子让他往外看动静:
“是明空大师!”乔松玉低声惊叫起来。
可不是?只见身着灰色僧衣的明空站在大厅中央,僧衣上海打着补丁,很是朴素、穷困的模样,但精神却是极好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乔泽玉。
乔泽玉却别开脸去,一副不愿看他的模样,不过很快,他又转过脸来,对明空说:“你不是去灵隐寺了吗?你不是要一辈子都侍奉如来吗?来找我做什么?”
明空却直直地望着他,双眸炽热,紧盯不放:“泽玉,你就是我的如来!”
大厅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女子的尖叫。
连乔松玉都看得想尖叫,激动地转头对裴容白说:“哎呀娘耶,二嫂这么会讲情话的吗!我听得都要腿软……”
“嗯?”裴容白挑眉。
“哈哈,没有没有,我夸张而已。”乔松玉从善如流。
“看完了,咱们走吧。”裴容白一把拉着乔松玉往后门走去,一边小声道,“更何况……那到底是二嫂还是二哥夫,还不一定呢!”
“啊?你说什么?”乔松玉一边跟他往外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裴容白说着,在院子里牵了一匹马,带着一人一马出门,然后翻身上马,对着乔松玉伸出手,笑得温柔,“来,松儿,把手给我。”
乔松玉仰头望着这俊美至极、温柔至极的男子,弯起了唇角:“我们去哪儿?”
“临安城外西溪附近有片桃花林,我们去那儿!”
乔松玉一愣,忽然明白裴容白要做什么了——他们相识于上巳节的桃花林,如今,裴容白这是要带他重温“初见”呢!他立刻笑意盎然地伸出手:“好!”
裴容白伸手一拉,便将他带上了马,抱在自己怀中,一夹马肚子,便带着他绝尘而去。
金翅华衫再好,也不如与你策马江南,毕竟那里,桃花灼灼,风光正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一引得佛陀入红尘
乔泽玉从未想过自己会心悦何人。
他从小就对经商没兴趣,不喜欢算账,独喜欢四书五经诗文词曲。好在他父亲开明,不曾强迫他学经商,也或者是因为他大哥是块经商的料子,总之他就被特许不必学经营看账,只管一心读圣贤书了。他天资聪颖,家塾先生对他很是赞口不绝,认为他他日必定成材,名列皇榜。他也心向往之,想当官入仕,出人头地,做一名为民请命的好官。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只可惜小皇帝慕千胤的城府和算计让他对从政很失望,他明白,这江山总归还是帝王的江山,他为民请的命,最终还是为帝王史书做注脚罢了。他年纪轻轻,就已然明白古人归隐山林自绝于庙堂是何原因了。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就好,没什么能让他难过的。
只是一件事,出乎他的意料,也叫他心中泛苦——他竟喜欢上了那个相国寺的年轻和尚。
在阳城的时候,他便与明空颇多接触,明空是个话不多,但对禅理和佛性悟性极高的人,他虽饱读诗书但也很难辩过他。而且他武功很好,据说经常和裴容白切磋武艺和棋艺,想拿裴容白是何等人,便知他是何等人了。
他很欣赏明空。
两人乘车一同回京都,有一回,他想起什么,问正在马车中盘坐打禅的明空:“不知法师是怎么出的家?”他只知道,明空是与佛有缘才出的家,但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出的家,如何与佛结了缘。
明空睁开那一双澄澈空净的双眼,望着他:“小僧曾是富贵子弟,承父训,读书考试做官,只是觉得向来不得意,如鱼离水,云遮月,夜无星,春无雨。”
他的嗓音低沉,连取四喻,大约是想表示他有多么的烦心读书。
又言:“后来十六岁那年的一日,我随我母亲一同去相国寺进香,我在泉眼边听到有人诵经,念的正是‘往昔所造诸业障,皆由无始贪嗔痴……’大约有善男信女在忏悔,可我却一下如醍醐灌顶,只觉法喜充满,清凉顿生。于是我便要留在寺里出家,我母亲舍不得我,但主持说我与佛有缘,若是不舍了我,恐怕人间也留不住我,于是她便放我归来。”
乔泽玉静静听着,双眼望着他,只觉他法相庄严:剑眉隐隐入鞘,双目似佛前明珠,鼻梁挺而不险,莲口微抿,端的是佛陀菩萨之相。
原本这样子是断断不能亵渎的,可偏偏乔泽玉在此时想道,若是此人到红尘中来,该是如何光景?这种奇妙的想法在他心中生根后,就渐渐发芽,茁壮成长。
于是在讨论禅理、论佛之时便有了几分有意的撩拨,如蝴蝶飞过一潭碧水,想以五彩的翅膀掠起一丝涟漪,只可惜他不知道,蝴蝶的翅膀太小,搅不乱那一谭碧水,哪怕撩起了涟漪,须臾之间,也终将归于平静。
风是永远吹不乱碧水的,如同那一方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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