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床喜被都找到了。
林子葵暗叹一口气,埋头闻了闻床上的龙凤被,这是干净的,有阳光和桃花的气味,褥子里塞了晒干的桃花瓣的。
那照凌盖着的,是自己那个弄脏的了?
林子葵想给他换,又担心吵醒他,只好作罢。余光瞥见屋子角落里的嫁妆箱子,四个箱子,林子葵全都没瞧,这都是要还给他的。
旋即,林子葵把帐子放下,沉默地侧躺在床上。
心里不住默念这个名字,萧照凌,萧照凌……
他闭上眼睛。
哎。
萧照凌满身披着月光,却睁开眼了。他根本没睡,他要是不假装睡了,林子葵这性格,能在外头蹲一晚上。
萧复琢磨着先前找那大文豪出的主意,朝窗外望去了。
有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春雨下了。
雨打窗棂,鸟鸣啁啾。
林子葵这一夜,睡得不安稳,他喝了酒容易睡着,想着事情就困了。
窗外,听见了墨柳的声音。
“萧姑娘,萧姑娘你怎么跪着啊!”墨柳忘了改口喊夫人,还喊着萧姑娘,早上一起,人都惊呆了。
薛相醒得更早,他没戴叆叇,看见一坨红色的东西放在林子葵门口,以为是一坛子喜酒,还在想这坛子真红。
后来戴上叆叇,才发现那是摄政王。
他跪什么啊?
薛相第一反应,就是让住在林宅的薛府下人,从后门跑了:“快回府去!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许议论!”
他担心回头萧复记起这档子事,翻起旧账,把薛府上下都砍头了。
这会儿薛相也没出去,擦干净了叆叇,偷偷开了个小窗户缝偷看。
萧复也有今天?
林子葵让他跪的?
那不可能啊!
自己的学生,什么性格,薛相是知道的,不管发生何事,也不可能让萧复跪下的。
春雨停了,桃花被打落满地,顺着小水沟流到了墙根,萧复身上湿透,干了些许,现在还漫着雨水潮湿气。他垂着头,有水珠从漂亮的下颌线滴落,身形跪得笔直。
林子葵听见墨柳的声音,迷蒙之中反应过来,直接翻身从床上起来了,衣服都没穿好,扎着腰带光脚推门而出。
萧复闻声,身子一“软”,歪身噗通倒在了地上,一张脸失去血色,嘴唇苍白。
“娘子!娘子!”林子葵一个箭步冲过去,墨柳:“怎么办啊公子,萧姑娘这是跪多久了,为什么跪,她都晕了。是她做错了事,您罚她了?”
林子葵懊悔不已:“墨柳,快去请郎中!”
墨柳撒脚丫子就跑:“刘大夫就住隔壁呢!”
萧复咳了两声,眼睛半睁开转醒:“林郎,我没事,不用请郎中。我心中有愧,这才跪了一晚上,没有多久你放心,才四个时辰,你不原谅我,我就继续跪下去。我膝盖虽然有旧伤,但跪个三天三夜,不成问题,也死不了。”
林子葵怎么忍心,正要说什么,刘大夫就被墨柳拉进来了。
这刘大夫就住在林子葵隔壁,这会儿正要去医馆看诊。不过刘大夫医术平平,早年给林子葵治过眼睛,治疗一段时日,林子葵就基本看不见了。
可以说这是个庸医。
“哎呀!”刘大夫一看新娘子这状况,跺脚道,“这么惨,刚过门就命不久矣了?”
林子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您快给他把脉。快!救救他。”
“好好好,怀甫你别急。”刘大夫蹲下来去把脉,萧复连躲都没处躲去,只能控制脉象,免得这郎中发现自己武功高强,身强体壮,跪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
“三部有脉,一息四至,脉象紊乱却有力,乱中有序,这是……小娘子是有喜了啊?!”
薛相的叆叇从鼻梁滑下去了。
萧复:“……”
林子葵:“……”
第47章 凤台县(5)
若非林子葵知晓刘大夫是个庸医, 这下真要被唬住了。
萧复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诊出滑脉了?”墨柳大喜,“公子!萧……夫人有了,咱们林家有后了!”
刘大夫确诊后起身拱手:“恭喜林举人贺喜林举人!夫人才嫁进来一日就有孕, 林举人真是不一般。”
林子葵笑不出来。
他家娘子是个男的,昨晚他都摸了。
“好了, 刘大夫……”林子葵无可奈何塞给他碎银,“您去出诊吧。”
刘大夫:“别急,我还要给小娘子开保胎药呢,这脉象应指圆滑, 如珠滚玉盘,却又略显紊乱,我开服药给小娘子压压惊,看这模样,是被吓了吧?”
萧复靠在林子葵怀里, 柔弱点点头。
刘大夫看林子葵是讨了个宝,他人一走, 林子葵让墨柳去另一家医馆请郎中,萧复打住:“回来吧。”
他看向林子葵:“林郎, 我好像跪久了,起不来了。”
诚然林子葵知晓庸医误诊, 可还是不忍, 照凌跪了这么久, 他身上都是潮湿的, 水汽蔓延到了自己身上。林子葵将他扶起来:“你跟我回屋,你去躺下休息吧, 我给你煮一碗汤圆。”
萧复点头, 低声问:“那你可是原谅我了?”
对这个问题, 林子葵并未回答,想他膝盖应是有伤,就让墨柳直接找远近有名的郎中,去开外伤膏。
老师房里没动静,奇怪的是,薛府的丫鬟婆子,也都一夜蒸发了一样,金樽坐在堆满桃花粉黛的青瓦墙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看了多少。
林子葵去煮汤圆,从厨房探出头问他:“金樽,你吃几个?”
“二十。”
金樽看见侯爷跪着的,从半夜开始,真真是淋了雨。他不解,问萧复:“侯爷不是教过我,不可以跪么,男儿膝下有黄金。”
萧复:“那是对敌人,对昏君。膝下有黄金,可以跪父母,跪天地,跪爱侣。”
跪一跪,林郎就心软了,何乐而不为。
金樽看着林子葵煮好了汤圆,先端来给自己:“你快下来吃。”
“不吃,给主子吃。”他坐在墙头摇脑袋。
“你主子吃的,我也做好了,你接着,我去端给他。”
“哦。”他跳了下来。
林子葵将碗筷放在桌上,叮嘱道:“来桌上吃,不要在墙上吃,吃慢些,有些烫。”
林子葵的细心体贴,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给老师端去了,看见薛相都起了,就是坐在房间里擦他的叆叇,看见林子葵时,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子葵:“老师,吃汤圆。”
薛相:“好好好,你放下,我……问你,你那娘子,真有喜了?”
林子葵:“刘大夫是个庸医,我和娘子成亲一日罢了,他怎会有喜。”
“那就好,那就好……”薛相已经怀疑过一回人生了,该不会萧复就是女人吧,从小女扮男装,现在还嫁了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的脸长得就不像个男人。
这汤圆是最后端给萧复的,萧复看见他先给其他人,他自己还没吃。
萧复一口没吃,先舀起来吹吹,用嘴唇碰了下温度,感觉差不多了,举起喂他:“相公先吃。”
林子葵听他一口一个“相公”,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有些软,也五味杂陈。
娘子昨晚在手里抹了油润的膏体,往他那儿探去。
林子葵当场就被吓到了,死活推开了。萧复身材颀长高大,四肢修长有力,还有线条匀称的肌肉,每每都在提醒林子葵,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
瓷勺到了嘴边,林子葵慢慢张了嘴,也就吃了。
萧复笑起时眼睛会弯:“相公吃了我的汤圆,高兴点没有?”
林子葵:“汤圆是我煮的。”
“我喂的你,再吃一个。”
“好了……好了,你也吃。这汤圆馅很甜的。”说完,林子葵忽地想到了什么,看向萧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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