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宴边听着那三位大人在前面哭嚎,手下边不停地写着什么。我探头一看,发现他已经写好了赈灾的奏章,就差在赈灾款的地方填上金额。
底下跪着的户部侍郎抹泪抹了半晌,抹的眼角都被袖口的布料磨得发红,还没等来梁宴的御口,只能惴惴不安地拍了两把旁边的人——左右各一巴掌。立马两边的人都止住了眼泪水,只剩下了哼哼的吸鼻子声。
户部侍郎微微抬了下眼,从他的视角估计只能看见梁宴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陛下,这两郡形势实在是有些艰难,您看……朝廷能不能先拨点款救济一下?或者……今年的岁贴能不能先发下去给两郡应应急?”
哭了半天,跪了半天,户部侍郎终于把话说到了正题上,表达了自己带人前来的真实目的——要钱。
我一语成谶,环着手摇了摇头。见过来讨债的,没见过哭着喊着号称“急事”跑来皇帝面前讨债的。这新任户部侍郎看着沉稳持重,没想到竟然是个艺高人胆大的人物。
话题转到正事上来,梁宴这才停下笔,抬头去望下面跪着的三个人。
“起来吧,给三位大人赐座。”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麻利地招呼人端上了三杯热茶,吴郡齐郡的两位大人大抵是没又哭又喊地跪过这么久,起来的时候浑身一颤,像两只大挂件一样歪倒在户部侍郎的左右臂上,又被刘大人一脸嫌弃却唯恐惊扰陛下圣驾的给轻轻推开。
两位大人刚颤颤巍巍地喝上口热茶,梁宴就开口道:
“天灾人祸是避免不了的,既然郡县有难,朝廷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梁宴话都没说完,户部侍郎就生怕梁宴反悔了不给钱似的,砰的一声跪到地上,高声道:“陛下英明!”
可怜吴、齐两位大人屁股刚沾上座位,又顺着椅子的坡度一脸迷茫地滑下来,啪叽跪在地上,跟着户部侍郎一起高呼万岁。
被迫终止话语的梁宴:“……”
看热闹的我和姜湘:“哈哈哈哈哈。”
“岁贴是朝廷根据各个地方百姓的生活状况和地方当年的财政收入,综合考量之后才能进行下发的,没办法为你们破例开先河提前下发。”梁宴打断了三位大人一声接一声的“陛下万岁”,微皱着眉头,接着道:“但百姓的生计刻不容缓,朕会派章台的段久段大人前去两地赈灾和考察,赈灾款就定一……”
就在梁宴已经在奏章上已经写下了一千两这个赈灾款的数字的时候,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也没有鬼注意到的地方,内室静悄悄地飘出来一团东西,幽幽的过来抓住了姜湘的手腕。
姜湘正和我看戏看的入迷,冷不丁被一只冰冰凉凉又柔弱的手攀附上,还跟索命的一样在她耳边轻飘飘地喊了一句“姐姐”,吓的她整个人一抖,一把扑到前面的我身上。巧的是,我由于站的比较累,正单手松散地杵在桌中央垒起来的书册上,被姜湘一推,整个手臂向前一怼。
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梁宴还没从手里放下的那支笔上。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原本端端正正的“一”,被我这么一撞,变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十”。
那个……
吴郡和齐郡的父老乡亲们在吗?提前报个喜讯,你们的一千两白银赈灾款要变成一万两了!
一万两……
我咽了咽口水。
完蛋。
凉凉。
这差价里的九千两,不能让我这个没钱的鬼来补吧?!
第30章 近在咫尺的距离
梁宴在笔落下去的时候愣了一瞬,盯着纸上那个歪七扭八的“十”看了好一会,然后缓慢地扭头望向我的方向,似乎是不敢相信刚才的一瞬间里发生了什么。
别说他了,我都不敢相信,那该死的十千两竟然真的是我一把手推出来的。区区两个郡就拨款一万两,我这要是还活着,非得被礼部那群抠门的家伙乱刀钉在“奸臣”的耻辱柱上,坐实了收受贿赂的罪名。
更完蛋的是,眼前这一幕到底该怎么解释?!我说这是梁宴自己感应到上天号召手抖写出来的他能相信吗?
真正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刚爬上我的肩头,还颇为委屈地揪住了我衣领的一角,轻声喊道:“兔子哥哥……”
我听着徐楚的声音,心里适时的升起一个不那么好却能立刻解气的想法——要不干脆假装没认出来,把他当做徐生那个讨人厌的小鬼揍一顿好了!
我在心里默念了十遍“他还只是个孩子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打小孩是不好的我不能这么做”,才堪堪把握成拳的手展开,在徐楚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瞧把你姜湘姐姐吓的。”
一脸惊魂未定的姜湘回过神来,看着纸上的字对着我流露出些许歉意,视线往上一瞟看见徐楚,又立马叉着腰吼道:“你给我下来小鬼!我非得狠狠地揍你一顿,从哪学来的鬼主意,偷偷摸摸地站在背后吓鬼,鬼也是会被吓的魂飞魄散的,你知不知道!”
姜湘当这一片的“鬼大王”当惯了,这几天又与徐楚混得熟,伸手就要过来打徐楚。虽然我与她想打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但终归作为这群鬼里年龄最大最稳重的一个,我还是把徐楚高高地举起来,确保他不会被姜湘打哭,并且拦住了姜湘挥舞过来的那只手,安抚道:
“算了算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奶团子?快给你姐道歉。”
徐楚扯着我的衣服趴在我的背上,小心翼翼地从衣领后面探出半只眼睛,眨着眼睛奶里奶气道:“阿哥说给人惊喜的时候就要悄悄的,出其不意的,对方越惊讶就是越开心。对不起,姜姐姐,我错了,我就是想给你们颗糖……”
我一边想着徐生那个臭小鬼果然一点都不适合养孩子,一天到晚都在教别人些什么,一边看着徐楚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把糖出来摊在手心里。
“我问江江鬼要了四颗糖,一颗给兔子哥哥,一颗给姜姐姐,一颗留给阿哥。还有一颗……是我哒。”
徐楚被糖转移走了注意力,完全忘记了刚才姜湘张牙舞爪要来打他的样子,从我身上骨碌地爬下去,往我和姜湘手里一人塞了一颗糖,站在原地嘿嘿的笑起来。
这糖长相奇异,与我府上逢年过节老管家硬要我吃一颗的那种不同,它并没有花里胡哨的外壳包着,看起来也并不像街边小巷叫嚷着卖的那种桂花糖。它周身像被烧焦了一样黑漆漆的,糖和外面的纸黏在一块,握在手里又冷又黏。
“这是鬼糖,家里有亲人吊唁的时候烧下来,拿到手里就会变成这样。你阳气重,魂体又特别,这糖还是别吃为好。”姜湘一边拍了下我手里的糖,提醒我别吃,一边把自己那颗糖撕开咯嘣咯嘣嚼了,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笑起来,又去抱徐楚。“有糖还想着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就封你做我最喜欢的小弟吧。”
我捏着手里的糖挑起唇角,虽然没吃,却还是小心妥帖的把它放进衣袖口里,然后一扭头……
卧槽梁宴这个狗贼怎么还在望着这边?!
卧槽这狗玩意什么时候伸出的的手?!
卧槽他的手要碰到我衣服了怎么办?!
霎时间,我呼吸一窒,紧张的似乎都能听见我那压根不存在的心跳。
我跟姜湘和徐楚可不同,我是吸满了阳气能碰到物件的鬼啊,梁宴的手再往前探一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里握住了一团布料,但他随即就会发现一件吓人的事,他的眼里并不能看到任何东西。
活脱脱的大白天撞鬼。
这要是被他碰到了,我怕是诈尸还魂都说不清了。
“陛下?”一直等在下面的刘大人迟迟听不到声响,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疑惑地看着梁宴往自己侧后方的方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好像要摸什么似的。他嘶了一声,忍不住又喊道:“陛下?赈灾款……到底是拨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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