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不饿?”赫九霄没有理睬冰御的自言自语,对着赫千辰问道。
要是被他医治过的人听了这句话,多半会怀疑自己的耳朵,谁曾见过血魔医用这样的语气问出这样的话?他通常问的是别人能用什么来交换,用的是冷酷淡漠的语调,而不是如此,虽然冰冷却能听出关切,问的是有没有饿这种小事,他若是问人还要不要自己的命,这才正常一些。
“在路上倒不觉得。”赫千辰打量此刻身在的这个院子,很幽静很雅致,确实不错,他身上带着银票,但冰御却在身上放着现成的银两,不是银子,而是黄金,就算数目相等,把金子放在店家面前的效果好像比起银票来的更好。
酒肆老板看到金子的时候乐的眼都眯了起来,叫人整理了最好的院落,要换什么就换什么,里里外外都亲自照应着,生怕招待不周怠慢了财神爷。
“几位爷!还要什么?小的马上叫人去准备?”搓着手,店家腆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满脸微笑的走到门口,一张圆脸上被他笑的差点找不到眼。
“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的菜,全都上来,酒要最好的,菜也要新鲜的,装菜的盘子要全新的,店里没有就去买!”冰御手里一扬,“拍”的又扔出去一锭金子,“不要让人来打扰,不许其他人靠近这个院子,你和店小二做完了事就出去,东西明天再来收,好了,就这样,可听明白了?”
“是,是!小的明白!”接住那锭金子,店家点头如捣蒜,心里想着要是多来几位客人像这几位一样,他情愿天天自己亲自伺候,绝对不能便宜了店小二。
“谷主?”冰御对店家交代完了,躬身到了赫九霄面前。
“嗯。”赫九霄挥了挥手,表示可以了,冰御才退到一边。
听到那一声,店家的魂终于从手里的金子上回了过来,原来这位才是主子,方才和他说话的那个气度不凡却只是个奴才,他小心的抬眼看了看,这一看吓得他“哎哟”一声倒退几步跌到了门外。
“小的先退下了。”连滚带爬的走出去,他差点连手里的金子都捏不住,房里有三个人,除了和他说话的那个,另外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那个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远远的只觉让人看了很舒服,往那里这么一站,连这个院子都雍容华贵了起来,而另一个,相貌倒是看清了,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人,可那人身上却满身的邪气和妖气,冷冰冰的不像个活人,好像从阎王殿里出来的,好看是好看了,可谁敢多看呐?他先前没留意,如今这一眼看到了,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小狗子——快去给客人上菜——”
“老板自己不去?客人不是给金子吗?你不是想多拿……”
“叫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好嘞——”店小二满口欣喜的答应。
赫千辰在房里转过身,扬起一丝嘴角,“原来长的太俊也不好,你吓到人了。”
赫九霄不答,坐在座上就似坐在那顶血红的轿子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周身也散发出一股猩红冰寒的气息,江湖中人见了他犹要惊退一步,何况是寻常百姓,他却似早就习惯也毫不在意,端起手边的茶,“你受了伤。”他的目光落在赫千辰的手边。
衣袖外面破了一处,那是剑锋的划伤,以为里面只是擦破了一点,赫千辰自己没有留意,听他一说撩起衣袖,确实看到一道伤口。
“不妨事的,只是小伤。”放下手,取出帕子来准备抹血,才拿出来的白绢被一双手拿了去,赫九霄已经起身,拿着赫千辰的帕子,按在他的伤口上,“冰御,去拿药箱来。”
“是。”冰御早就想下去,却找不到什么借口,在他看来这两人确实有些什么,他在旁十分不便,绵歌有伤不能出来,坚持自己洗浴换衣,已经在房里歇着了,他拿了药箱之后也该回自己房里才对,等用饭的时候再出来想必比较适合。
赫千辰当然不知道冰御出去的时候是在想什么,但他清楚赫九霄根本不必大惊小怪,只为了他手臂上的一点小伤,“我说了没事,你不必替我上药。”
“我想替你上药。”纯白的帕子沾了血迹,赫九霄倾身靠近,手里的白绢染上他臂上的鲜红,他低头查看伤口。
赫千辰看不到他的神情是否有变化,只觉得那句话里存着些难言的异样,他们身上都还带着先前那场交战的血腥气,他却能从中发觉赫九霄独有的气味,那是长年接触草药的药香,按在他颈边的手拿着他的帕子,温温的热度透过帕子传到他手臂上,他的心莫名的乱了几分,忽然把手收回,“我说了我没事。”
他断然转身打算离开,手臂却被人拉住,赫九霄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别动。”他把他按在椅上,染血的白绢再次覆上伤口,冷冷的话音似乎存着不快,“眼下是没事,但假若其中有毒,你还能说自己没事?”
“血的颜色未变,我没有中毒。”赫千辰被他按着不能起身,手臂上的伤口确实不严重,赫九霄却不管他说什么,看着伤口的模样好像那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血魔医何时开始对别人的伤势如此在意了。”
“我不在乎别人的伤,我只在乎你的。”冷冷的话和握住他的手一样,有力而不容抗拒辩驳,赫九霄说的理所当然神情不变,赫千辰却无言以对,顿了片刻,勉强笑了笑,“我是你弟弟,你当然该在乎我,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赫九霄的目光从伤口上抬起,看着他,“我不需要什么亲人。”
第三十四章 血缘
这句话说的很清楚,赫千辰脸上浅笑淡然,却仿佛不曾听见,他垂首敛目,让话音消散在耳边,由着赫九霄按在伤口边上止血,再不开口,眼底不论有多少起伏多少波澜都被全数敛下,赫九霄却没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在赫谷你为我难过,但你不说,你不愿那么快回千机阁,也不肯让自己多留几日,还有那个人,你分明也怀疑他的来历却还是要将他带回去,你是有意要与我作对,还是不想我将他留下?”
“九霄,你想太多了。”赫千辰终于抬头,他蹙眉,心里仿佛被什么扯动,赫九霄每个字都很冷,同时又尖锐的像一把利剑,让他无可退避。
赫九霄却还在直直的看着他,一字字的落到他心里,“是我想的太多,还是你不敢去想?”
想什么?难道要他考虑他们兄弟之间是怎么了?赫九霄在逼他,时时刻刻都在逼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莫非真要他去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算是什么?赫千辰握紧了拳,又一点点松开,字字缓慢,“你要我想?好!你邀我去赫谷,为我逐出你的侍妾,给我看你的寂寞,让我心疼你的孤独,我要走,你不留我说要等我,让我为那些话心酸难过,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千辰。”和他略显激动的反应相比,赫九霄喊着他的名字,似乎是在笑,他看着赫千辰的无奈,仿佛觉得很满意很愉快,“你为我心疼难过?我不觉得孤独也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但我很高兴你为我难过,你不愿去想,那我不再问你,但你必须知道,你我都不再需要亲人,所谓血缘,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赫千辰笑的微苦,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初他进入千机阁,阁主魏析楼的话还历历在耳,当时他五岁,死里逃生之后救下他的人所说的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害不害怕……
“血缘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你是被至亲抛弃没有人要的东西!你不要想着有人来救你,要你死的是你爹,你还能奢望什么?要想活着,就留在千机阁,你有很多东西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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