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俊人咬紧了牙关。
“大哥与他血战,我岂能先逃!”他道。“速带一队弟兄,我们去与大哥里应外合!”
“是!”
——
那天,充州山里喊杀声震天。
待到山中的匪众们朝着粮仓的方向攻去,方临渊就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
昨日探查之后,他便已按照自己对地形的分析圈画出了全部弩箭手可能会埋伏的地点。
他让周嘉扮作主将,为的就是让他作那只直面螳螂的蝉。
而他则率领一百弓箭手,根据他估算出的方位埋伏在了山寨周边。
靠着声势浩大的进攻确认弓弩手的实际位置之后,借着大军后撤、对方松懈之际,他率弓箭手攻破了对方的弓弩阵法。
守寨阵法一破,再攻打上山,这匪寨就已经穷途末路了。
但方临渊又多算了一层,将这些人骗上粮仓所在的山头,再由大军围捕。
他其实没必要这样麻烦。
他多绕一圈,是因为他没忘,自己布下这样的阵法与计策,全是利用这些山匪们不杀官兵这件奇怪的原则。
他的计策奏了效,说明这伙匪贼当真不对官兵下杀手。
他便也要先留下这些人的性命。
存放粮草的山上腾起了火光,这是周嘉按照他的命令,在确认山匪上山之后发出的信号。
方临渊则当即下令,集结全部兵马,将这座山围拢起来。
山上的匪徒很快便发现了他的计策。
日落西山之际,少数匪徒护送着贼首,朝着山岭的东边逃去。
方临渊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已然先行一步,带兵堵在了那里。
那是东边一条名为虎涧峡的狭窄甬道,十有八九是这些山匪留作逃命用的。
这是他瓮中捉鳖的最后一计。
留下一个阙口令匪众遁逃,而逃亡者定然只有少数的首脑。他亲自上阵,只带了二百骑兵,一堵一追,便能轻松活捉他们。
至于其余的乌合之众,便会悉数投降了。
只是这一场近身战在所难免,匪首穷途之困,难保不会拼死一搏。
方临渊知道这才是计谋中最难的一环。
他手下的这些兵毕竟不是他亲手带的,轻重有失,武功也不怎么样。与穷途末路匪众短兵相接,只怕会伤亡不小,混战之下,恐怕活口也难以留全。
但兵不称手,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身后的士兵们斗志昂扬,手握长兵堵在这里。
却直到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之下,也没见那伙匪徒从此处逃出。
方临渊渐渐拧起了眉来。
这是为何?难道他判断有误,将人从别的出口放走了?
方临渊犹疑片刻,终于带上人马,从外部走进了虎涧峡中。
穿过狭窄高耸的峡谷,数十丈后,视野渐渐开阔了些,两边也丛生起了密林,人眼渐渐看不大清了。
而方临渊则在此处,看见了他生平未曾见过的、奇怪的一幕。
整整二三十个匪徒,被五花大绑着,在道路正中堆成了一个小山。
他们挣扎着,却发不出声音,定睛一看,连嘴巴都被堵死了。
而不远处的树梢上,一片漆黑的夜色里,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那儿,正低头啄着自己的羽毛。
方临渊惊得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却当即跳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赵璴!
除了赵璴,不会是其他人了!
而他对面,带领人马扫荡山寨的周嘉也赶到了这里。
两头的士兵都不知道方临渊对对方的安排,一时间双方碰面,都以为眼前的一幕是方临渊的计谋所为。
一时间,震惊、诧异,以及天神将世一般的敬佩,出现在了他们脸上。
几乎兵不血刃,便活捉了全部的匪徒,这该是怎样毒辣的眼光和出神入化的兵法啊!
“将军妙算如神!”片刻静默之后,不知是谁高声喊道。
当即,山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回荡在了山谷之中。
“将军神机妙算!”
“将军用兵如神!”
——
方临渊抬手,让周遭的士兵们将这些匪徒押送回军营。而其他的人马则在周嘉的带领之下,仍旧继续去搜山,逮捕其余的匪众,并清查赃物。
方临渊则独自留在了这里。
“将军,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吗?”周嘉连忙问道。
却见方临渊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说。“我有些累了,四下看看,一会儿去匪寨门前与你们汇合。”
周嘉仍旧迟疑,但看方临渊已经做了决定,便也没有再劝。
毕竟,将军这步步神算,哪里需要他来多嘴呐!
周嘉意气风发地应了是,领着一众士兵去搜山了。
而方临渊则停在原处。
直到周围静默无声,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他开口说道:“出来吧。”
周围静谧一片,只有树枝摇曳的声音,簌簌地响。
唯独树梢上的那只鸽子,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方临渊却叹了口气。
“赵璴,你非得我叫你名字吗?”他说。
“快出来,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是你。”
丛林中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回,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不再只是风的声音了。
作者有话说:
赵璴:我明白,他写信给我抱怨下属,就是为了想见我。
只是随口吐槽的方临渊:……
赵璴:鸽子没有带来回信,也是因为他有话想当面对我说。
方临渊:?????
第70章
方临渊眼看着赵璴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山林。
长身玉立的一身黑衣, 这偌大的山岭沉入黑夜,全成了他身后浓雾般的伪装。
像是从沉沉夜里缓缓聚合出现的山魈狐鬼一般,由黑气幻化成了人身。
化为实体的狐鬼停在他面前, 妖异的耳朵和尾巴全都收了起来, 默不作声的样子, 总有种被抓包后悄悄装乖的感觉。
方临渊都要被他气笑了。
“我临走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他问道。“你可是点了头的, 答应我不会离开京城。”
只见赵璴的桃花眼微微一垂,周遭光线微弱,唯独他面罩之上的皮肤白得发光。
“我收到了你的信。”只听他说道。
“怕你手下的兵马会拖累你。”
“你……”方临渊之后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倒是没有责怪赵璴的意思, 只是心知赵璴在京中的处境也不太平, 没必要为了他来回奔波。
虽然……
虽然也的确是他忍不住多跟赵璴说了两句闲话吧!
方临渊一时语塞, 再出声时, 语气也难免轻了一些。
“你又这样直接离京,将京中的事情搁下,没有关系吗?”他问道。
“各处我都安排好了的。”只听赵璴说道。
方临渊张了张口, 片刻叹息了一声,有点无奈地说:“如果一群兵也能拖累我,早在虎牢关时我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打仗的事, 你本不用担心的。”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心下也明白赵璴今日仍是帮了的他大忙。
他计划最为困难的最后一环,因着赵璴在此, 兵不血刃地成了完美无缺的一记瓮中捉鳖。
这让他如何还能再抱怨赵璴不守信用呢?
更何况……
更何况赵璴现在这个被抓包的心虚模样, 看起来也太可怜了点!
方临渊实在做不来盛气凌人的那一方。
“我这次来, 也是有消息要带给你。”就在方临渊僵持着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 只见赵璴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件, 随手将压在脸上的面罩摘了想下来。
那面罩在他脸上压出了一道细微的红痕,可见在山中伪装潜伏了多久。
山里地气湿冷,有多有蚊虫蛇蚁,方临渊知道这是怎样恶劣的环境,而赵璴又悄无声息地为他做了多少。
这人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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