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喇波忍下心中的不耐,一边笑着劝酒,一边命人传唤舞姬。
君溯早已对移喇波厌恨至极,蛰伏的杀意被他完美地收敛在讥诮的假面下:“大勒王好雅兴,莫非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
“送给大齐的‘诚意’,需得等酒会过后才能进贡。而送给摄政王殿下的‘诚意’,却是能当堂奉予的。”
他借着为自己斟酒的举措,朝着君溯的方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第一个诚意,以后摄政王将不止是大齐的摄政王,亦是我们大勒的摄政王。”
“第二个的诚意……”
一队舞姬拥入大殿,十几个身穿白衣的舞女抱着月琴,如众星拱月般簇着一位红衣美人。白衣舞伶纷纷席地而坐,白裙翻滚,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白莲,将中央那朵鲜红的芙蓉衬得艳丽夺目。
看到那位长着喉结、蒙着面纱的红衣美人,堂下的摇光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万分惊恐地看向君溯。
君溯坐在背光处,敛目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止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摇光,堂下的其他大齐兵将亦瞠目结舌,心中冒着同一个念头。
——大勒这没脑子的国王,是不是想选个更凄惨的死相?
因为大勒的将士仍在饮酒,移喇波没有及时察觉到堂下那突如其来的诡异寂静。
“朕听闻摄政王与瑄王渊源颇深,嫌隙已久……正巧,这几日北城向朕献了一人,眉眼间与瑄王颇为相似。想那瑄王才高矜傲,不可一世,却是顶好的样貌,这琴伶虽然和瑄王只有三分相似,长相远不及瑄王俊俏,但要是戴上面纱,点上几只昏暗的蜡烛,倒也可以以假乱真……”
不知为何,移喇波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头皮也有些发麻。
但他只把一切异常当成最近天气转冷,自己饮了酒有些不适,所以产生了错觉,继续大放厥词。
“能让昔日厌恶的仇敌——还是个顶尖的美人——匍匐在自己身下,精心伺候,岂非人间一大美事?”
话刚说完,移喇波就感到自己的脖颈淌出奇怪的冷汗,窄窄的一条,竟有喷泉之势。
移喇波傻愣愣地坐在原位,疑惑地看向君溯。
君溯手中捏着一把短匕,短匕上盛着一丝殷红的血,随着他不住战栗的手,洒下几滴血珠。
再往上,一双沁着血丝的乌瞳,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震怒,在烛光下沸反盈天。
“嗬……你……”
尖叫声后知后觉地灌满整个宴堂。
大勒的两个大将神色大变,与站在身后的几个侍卫一样面唇皆白。
他们离大勒国君都只有两三步的距离,竟然没有一个能看清大齐摄政王的刺杀之举,更别提阻止。
大勒守卫们在短暂的怔神后,纷纷拔刀冲向主桌。
两个大将亦拔出大/刀,协力攻向君溯。
国君已死,还如此轻易地死在他们两个眼前。若他们不能留下大齐摄政王的性命,将功补过,他们全家都得被王太后治罪。
摇光与另一位副将肩并肩,持刀砍翻偷袭者,握着“信烟”的手几番犹豫,终究还是把烟发了出去。
下一刻,一支红色的火箭冲上天空,在最高处炸裂,碎成无数红尘。
“计划有变。以目前的情景,想来是等不到戌时了。这该死的大勒王,搞什么幺蛾子不好,偏偏要拿将军的逆鳞……”
他们那战无不胜、摄政卫国的将军早已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全靠心中压抑着的一口气撑着。若这场争战成功终结,那口气终将缓缓散去,与他的余生一同没入雪地。
可如今——
大勒王竟然在他们将军的忌讳禁区死命蹦跶,将那一口欲散不散的气硬生生地提到最高,刺激成绵延不绝的怒气。
这下可好,大勒王自己倒是死了个痛快,却让两国军方心照不宣的拖延瞬间炸裂,直接进入混战模式。
摇光一边应对敌袭,一边关注堂首的战况。
因为和谈场地在室内,摄政王并没有携带他惯常用的那柄红缨/枪,而是持着一柄双刃佩剑,与几位副将一同迎击地方两员大将与众多[琉焰卫]。
大勒的这两个大将武艺非凡,本就难缠,加上[琉焰卫]素来是大勒国君养的疯犬,对大勒国君格外忠诚。移喇波一死,在移喇波身后护卫不力的几个侍卫立即自杀,剩下的[琉焰卫]像是疯了一样,以不要命的架势疯狂地攻击摄政王。
他们像是看不见别的大齐将士,只专注攻击他一个人。遇到同样在堂上攻敌的大勒士兵,他们也没有手软,谁挡着路就砍谁,神色格外狰狞。
也正因为这么一群疯子的存在,大齐的将士与大勒的援军都被拦在堂外,谁都无法进去支援。
……
钟楼上,池洌望着镜头内乌压压的人影,手心被夜风吹得冰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在舞伶入场后,君溯会突然刺杀移喇波?就算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大勒国君,也应该选在适宜撤离的地点,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围困在窄小的堂内。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因为人群的遮挡,此处视野不再优渥。
他快速环视,选了一处更高但没有遮蔽的位置,背着上弓攀上屋脊。
“殿下,那里太危险了,不仅容易失足,还会被大勒的巡卫看见——”
“堂中暴/乱,那些巡卫不会关注这个方向。”
池洌站上高高的屋檐,在不平整的瓦片上落足。
天空亮起的红色的信烟,池洌认出这是大齐军中的信讯。
同一时刻,堂中的鏖战惊心动魄。
一个大勒大将的前胸被君溯砍了一剑,那名大将恶狠狠地咬牙,干脆拽住剑刃,让他无法拔出。
另一个大将与另外几个[琉焰卫]抓住时机,或砍向他的手足,或砍向他后背的要害。
君溯弃了长剑,身形如魅地移到一个[琉焰卫]的身后,扼住他的肩,用掌心的短匕一击封喉。
靠近外堂的方向射来几支冷箭,君溯察觉到风声,微微蹙眉,却并不打算避开。
他一鼓作气转身,掠到另一名大将身后,匕首刺进他的后颈。
与此同时,冷箭抵达他的所在,有一支冷箭正好在他如今所在的方位,即将刺进他的右肩。
可在那只箭刺入的前一刻,另一支更快的箭后发先至,将冷箭的势头打偏,扎进旁边一个[琉焰卫]的胸前。
君溯顺着堂外,往高处轻轻地瞥了一眼。
池洌松开弓弦,指节微微颤抖。
没有佩戴护指的食指被弓弦割伤,沁出一滴血珠,落在檐上。
他看到了君溯瞥来的一眼,但君溯没有看见他。
第15章 相救
被弓弦划伤的食指伤得并不深,池洌急于关注战局,未及擦拭血迹,立即取过千里镜,查看堂中的战况。
他刚才那一箭算是赶得及时,正巧在千钧一发之际帮了君溯一把,将那只险些伤到他的暗箭弹开。
可是君溯的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
……
堂内都是武艺高超、目力卓绝的高手,方才那一遭变故虽然短暂,却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大勒城主站在包围圈外,放下漆黑的长弓,面色格外不善。
“有人在钟楼旁射箭,暗中帮助大齐的摄政王。左长使,你去点两支精兵,把钟楼上的那几个蝼蚁处理了。”
“是。”
借着箭矢的掩护,君溯重创另一位大将,夺取对方手中的长刀。
白色的刀锋一闪而过,几个琉焰卫闷声倒下。混战开始还不到半刻钟,堂内已尸横遍地,无数桌案被撞得七零八落、东零西碎,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落脚点。
短短时间内,他已解决了数十人。可在这个略显逼仄的战场,最难缠的并非勇猛壮硕的两个大将,也并非心狠手辣的琉焰卫,而是藏在暗处的杀机。
他知道堂外藏着数以万计的大勒士兵,至少有着一支以上训练有素的弓卫埋伏在暗处,蓄势待发,誓将他们留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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