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下一秒,伴着强烈的落荒而逃的念头,他即刻分开交接的唇,正要解释刚才的意外。
可他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音节,揽在腰间的手已再一次收回。迎面覆来的除了炙热的气息,还有铺天盖地的深吻,宛若凶狠的野兽,携着被逼至绝境的煎熬,孤注一掷地在唇间辗转。
撕破所有克制的外壳,露出从未呈现过狂烈。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太过漫长,池洌被吻得头昏脑胀,几近窒息,稀薄的空气让他无力地后仰,喉口发出难受的轻哼。
亟雷烈风的攻势终于停了下来,池洌感到自己被小心地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怀抱的主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平复着同样急促的呼吸。
须臾,有了充足氧气的供应,池洌停摆已久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作。
如果说最开始的两次触碰是因为环境太黑导致的意外,那最后一次……
池洌一动不动地贴着轻软的衣袍,听着耳边那如同击鼓,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心跳声。
——剧烈、活跃得过分的心搏,并不仅仅属于他一人。
那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早不知掉到何方,整个密道漆黑一片,完全失效的视觉带来更敏锐的听觉,将细弱的呼吸都染上一层缱绻。
在近乎无止无休的寂静中,池洌敛去所有杂乱的心绪,环住那道比记忆中更瘦削的腰:
“对不起,君溯……我刚才并不是在指责你,而是——”
而是,讨厌一无所知,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不要道歉,”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心,烙下不可胜言的珍重,“该道歉的是我,是我一直瞒着你,将你从我身边一次次推开……让你伤心那么多回。”
珍重的触感一路下落,掠过眼角,侧颜。
“是我做错了……起初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怕你难过,所以远远地躲着你;后来,我不知该怎么向你坦白。”
“那天,冬青湖边,我并非有意对你视而不见,冷漠决绝……那时正巧毒性发作,我没有拿稳玉佩,不小心让它落入湖里。”
池洌错愕地睁大眼,那在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让他不敢靠近的冰冷面容,如同一面虚假的魔镜,一寸寸地崩裂,露出脆弱的真容。
“你质问我的时候,我早已忍不下去,很想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地抱住你,可是——”
可是当时的他,光是勉强站着就已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没有办法再向前踏出半步。
“我只能将错就错,继续疏远你,漠然以待,甚至否认少时的情谊,断开过往的一切……”
“可是倚清,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从未,我怎么会讨厌你,”
沸热的呼吸再次落在唇角,热忱若火。
“我爱你,倚清。”
走出密道,回到金银阁二楼的雅间。
池洌打开暖碗夹层的热水,倒了一点在铜盆中,与盆内原有的冷水打匀。
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照出一张仍有几分酡然的脸……与过分鲜红甚至被咬破一个角的唇。
这副“尊容”看得他咬牙不已,带刀的目光投向罪魁祸首,每一眼俱是兴师问罪。
君溯正专注地凝视他忙碌的背影,冷不防对上刀子一样的视线,眸中的温柔微微一滞。
直到目光轻而易举地注意到那过分显眼,有几分泛肿的红唇,他罕见地生出几分赧然与心虚,眼神往一侧飘了飘,又极快地收回,露出一个温顺驯良的笑。
“抱歉,因为是第一次……没收住力。”眼刀子还在落,笃定的致歉逐渐变得迟疑与不确定,“看上去有些严重……要不,你咬回来?”
眼刀子缓缓裂开。
池洌实在难以想象,这分道扬镳的七年到底把他熟悉的那位温和稳重、少年英气的将军捣腾成什么样了,在摊牌前还持重有礼、沉冷克制的青年将军,威重俨然的摄政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真不是白切黑?
可当析疑的目光落在那张沁着少许冷汗,隐隐发白的英俊面容上,池洌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拧干毛巾,三两步折返。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在硬忍着?”
否则,以他的脾性,那句半真半假的调笑绝不会在此刻出现……这并非摇唇弄舌,而是怕被察觉的欲盖弥彰。
“又一次想要瞒着我吗?”
“不是,”君溯拉住为他拭汗的手,将池洌揽入怀中,“只是有一点点……可是我现在很高兴,不想说这些败兴的事。”
记忆中,君溯的怀抱一直是温暖的,习武之人的手脚大多滚烫炽热,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也不会被带走温度。
可是此时此刻,抱着他的手是那么冷,冷得像是冬天野外凝结在湖水表面的冰,带着极力克制的寒颤。
池洌的心也像被湖水一同冻结,仅从中间破了一个车大口子,整个人从那洞中穿过,不断跌落,跌落,落入深不可测的深渊。
“不要怕,倚清,”
察觉到他一瞬间的战栗,君溯缓缓收紧怀抱,几乎要与他嵌为一体,
“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
[1]8字出自晋·葛洪《抱朴子》
第21章 线索
滚热的茶水自壶嘴倾倒而出,一滴不漏地落入小巧的白玉茶杯中,氤氲着袅袅的雾气。
水雾将敞亮的雅间一分为二,模糊了窗景。
“关于[抽髓]这个毒,你了解多少?”
池洌将倒好的一杯推到君溯身前,取了另一只空盏,继续倒茶。
君溯接过白玉茶杯,轻呷浅尝,神色举止尽显惬意与满足:
“正如萧和风所说,[抽髓]来自大勒,是敕勒族几近失传的宫廷秘毒。根据大勒国的相关记录——包括民间不辩真伪的野史,[抽髓]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八十年前,稜皇王为了独掌政权,用毒暗杀移皇王,成功地将敕勒族一分为二,分为如今的大敕与大勒。”
池洌对这一说法并不认同:“如果这个毒真的早已失传,池济又是怎么得到的?”
即使相隔了七年的光阴,君溯还是第一时间找回曾经磋商的默契:“八十年前,用以毒杀移皇王的[抽髓],还有残余,并且那毒被大勒的某个人得到,又通过交易送给了池济?”
“这是其中的一种可能,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池洌在另一只茶杯中点了少许冷茶,在红木桌案上描画,
“或许当年被稜皇王赶出的大敕残部私藏了秘毒,又或许,池济因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药方,自己制作了[抽髓],但……”
君溯接过他的未尽之言:“如果这毒来自大敕残部,他们理应将毒用在大勒。即使他们顾念部族利益,真的把毒用在大齐,选定的对象也不该是当年的我。”
当初君溯确实一战成名不假,可他当初征讨的是西南,敕勒族就算再有先见之明,预测他未来会成为大齐的战神,对敕勒造成威胁,也远没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短短几天就能跨越大半个九州,将毒喂到他的身上。
由此可见,下毒的幕后之人,对下毒一事必然蓄谋已久。除了身为皇帝,因为久病而多疑失智的池济,几乎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何况这毒虽然威猛,比起八十年前移皇王所中的[抽髓]却是远远不及。”
[抽髓]一毒的下毒方式极其隐蔽,让人防不胜防,是专门针对习武者的阴损之毒。中毒者在三日后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才能发现异样。
当初移皇王也是能文善武、力可拔山的枭雄,中了[抽髓],没撑到一个月就暴毙,发作时的症状比君溯更为严重。
池洌翻遍史载与民间逸闻,去除其中的夸张成分,可以确定君溯所中的[抽髓]与敕勒族记载的秘毒[抽穗]虽然相像,但并不完全相同……这也是支撑着池洌继续寻找解药的希望。
“也许两种[抽髓]并不是完全相同的毒,也许……”
“浓度。”君溯即刻会意,“我中的毒,浓度极低,因此虽然毒性剧烈,却也让我支撑了七年。这么看来,第一个猜想确实是最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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