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刑罚如果单独说出来,旁人定要觉得严苛。但像朱家这样罪大恶极,其实怎么都不为过。
“那便依先生言,”顾峤最后拍板,让云暝留下来挨个给朱家的人喂了点便于控制的药,就同商琅还有齐尚离开了这宅子。
虽然说顾峤他们带来的人并不算多,但是经过这一场地动,愿意听齐尚还有商琅差遣的人却不在少数,听闻他们将朱家给处理了之后,好几个都自告奋勇地要去帮忙看着人,防止他们逃跑。
最后是齐尚点了几人前去,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了解了不少的百姓,派过去的人也都是信得过的人。
这一点倒是让顾峤有些惊讶的,当日夜里闲下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同商琅感慨:“朕如今倒是不希望齐尚他做什么知州,若他到一个小地方去做县令,说不定能治出一片世外桃源来。”
商琅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他说完之后,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陛下很看好齐知州。”
顾峤没有多想,颔首应下:“原先在京都尚未察觉,如今在荆州,朕却当真觉着,他将来或许能有大作为。”
说到这,顾峤话音一顿,又忍不住抬头来看商琅,发现人眸子正垂着,不知是何等情绪,也没多管,顺着自己所想的道:“如此来看,荆州当真是出妙人。”
商琅也没有抬眼,只是轻叹了一声,随后移开了话题:“时候不早了,陛下,早些歇息。”
丞相大人的情绪并不好。顾峤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却不知道他缘何如此。
明明今日彻底解决了朱家这边的事情,他们应当开心才是。
商琅转身便要退下,顾峤愣愣地看了他背影一会儿,赶在人走出帐之前开口喊住了他:“先生。”
后者身形一顿,偏过头来,手上的帘子已经被撩起,他站在那里,一侧的脸被月光映成了冷白色:“陛下还有何事?”
“等到荆州的事情彻底结束,朕还想去大桓其他的地方逛上一逛——先生愿意陪着朕么?”
“自然,”商琅在这样的事情上从来都不会过多地犹疑,“臣答应过陛下,会一直陪在陛下的身边。”
那便好。
明明原先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紧张的情绪,但是商琅开口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好,”他扬起一个笑来,“先生早些歇息。”
商琅一颔首,转过头刚要松开帘子走出去,又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住,重新转过来,沉静的目光落在了顾峤的腿上。
他道:“只是在微服私访之前,臣希望陛下能先回京一趟……将腿伤治好。”
哪怕说帝王应当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物,但商琅自然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腿上落下病根。
登基四年,朝堂上的凡尘琐事还没有完全地抹干净顾峤的那股少年气,而这样的少年,想必也不会甘愿就这么在轮椅上待一辈子。
顾峤听见他说这话,稍微愣了一愣,失笑:“好——朕听先生的。”
商琅并不清楚他腿伤具体的情况,但先前子桑瑶是同他说过他这腿伤算不上有多严重,只是难养了些,若京都当中那群太医手上有什么合适的药草,便能好得更快。
废倒是不至于的废的。
但他怎么可能会拒绝丞相大人这样的关心?
商琅这下子终于放了心,离开了顾峤的营帐。
他走后没多久,云暝就撩帘进来寻顾峤,道:“赣州知州来信,已经包围了知州府邸,来问您的意见。”
“把荆州知州给直接押到京都去,其他人按律处置了便是。”顾峤对这件事情没有太过上心,只吩咐了一句就低头继续处理其他的事情去了。
顾峤在外面微服私访不假,但每日从暗卫那里收集来的情报也足够他忙活,白日还要去管荆州的事情,疲乏至极,打发走云暝之后没多久就趴在了桌子上昏昏欲睡。
只不过顾峤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等到再转醒的时候,桌上灯台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到底,光亮也黯淡不少。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东西剪灯花,却没想到旁边已经有一只手,快他一步,将那灯花给剪掉了。
烛光在一瞬间大亮,顾峤莫名地想起来回光返照,但却没多思索,而是抬眸,对上了这位“不速之客”。
竟然是商琅。
“先生,”顾峤唤他一声,嗓音轻轻,“这般晚了,先生怎么还未歇息下来。”
“臣歇息过,”商琅垂着眼,长睫落下的阴影将眸中情绪死死盖住,“只不过被魇着,惊醒之后却发现,陛下的帐中还亮着光。”
第76章 辗转反侧
这究竟是被什么给魇着了, 能让丞相大人夜不能寐地直接出了帐闲游,还好巧不巧地晃到了他的帐中来?
顾峤睡得混沌,脑子还没完全清醒, 心中虽然起了疑惑,但是想不明白, 努力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放弃了思考, 只道:“是朕方才困倦,忘记熄掉烛火——先生不必忧心,快回去歇息吧。”
商琅似乎是没有料想到顾峤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叫他回自己帐中歇息, 在原地顿了一下才回神,轻声应下:“陛下也早些歇息。”
“朕将先生送回去后便歇息。”顾峤应声, 站起身来,要送商琅回帐。
丞相大人却干脆利落地伸出了手,那双手修长纤瘦,骨节分明,在暖黄的灯光下更显棱角, 但还没等顾峤对这那双手发完愣,商琅就已经用了点力气,将人给按坐下去。
顾峤瞳孔骤时一缩, 抬眼瞧着他, 刚想要开口质问商琅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被丞相大人那双漂亮眸子给摄取了心神,重一些的话语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陛下腿伤未愈, 就不必劳累了, ”商琅说到这里, 稍微一顿, 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如今帝王的意识不甚清醒,这才大着胆子询问一句,“可需要臣……带陛下上榻?”
顾峤就算再不清醒,也记着眼前的人是他思慕已久的心上人。
因而在听到商琅的话的时候,他耳尖就烧了起来。
好在因着快要就寝,他并未束冠,长发散着遮住了耳朵,也挡住了他的无措。
至少帝王开口的时候,自认为还算平静:“如此,就劳烦先生了。”
他自己心有杂念,但瞧瞧丞相大人那坦坦荡荡的神色,一看便是单纯地想要来帮他。顾峤觉得自己要是拒绝了商琅,反倒会寒了人的心,也就应了下来。
但等到商琅屈下身的时候,顾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将这件事情给想得太过于简单了——丞相大人凑过来的时候,又对他说了一声“失礼”,随后就直接将他给打横抱了起来。
顾峤一时无措,下意识地搂住了人的脖子。
他本来以为,商琅说的“带到榻上”是扶着他过去,或者麻烦点推来轮椅将他给带过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可惜从书案到床榻的距离实在是太短,还没等顾峤理清自己乱糟糟的思绪,就已经被人轻轻地放到了榻上去。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人说。
商琅也好像一个遵规守礼的好臣子一样,将他放下之后就直接退开,同他说一声“陛下好好歇息”,在看到顾峤下意识点了头之后,就退到了帐外去。
脚步声渐远,等到彻底听不见了的时候,顾峤才彻底回过神来,耳尖的热意“唰”一下涌到脸上,他呜咽一声,伏到被褥上,试图靠着夏夜的星点清亮来降温。
好好歇息……被商琅这么一折腾,顾峤觉得自己今夜还能不能再睡过去都是个问题。
从耳尖烧到脸上,这股火伴着夏日燥热的空气,隐约还有蔓延的趋势,到最后,少年帝王实在控制不住,难耐地侧过身去,蜷缩起来——
离着天亮已经不算太远,顾峤折腾了不知道多久,沉沉睡过去,却在刚刚天亮的时候被外面的声音给吵了起来。
都不用再拿铜镜看,顾峤也知道自己如今眼下定然是一圈的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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