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我听你方家舅姥爷说,养鸡要捣些蒜给鸡吃,不生病。”她边说边瞅其他的母鸡。
“大蒜?”顾兰时抽够麦秸又往这边走。
“就是大蒜,捣碎了混进鸡食里,对鸡好呢。”方红花点着头说道。
顾兰时在堂屋门口停下,目光落在灶房那边,灶房墙壁上挂了一辫子大蒜,炒菜时好取用。
他和裴厌去年种的是秋蒜,种的多,今年初夏时收了不少,都编成蒜辫子存放,之前拉去镇上卖了一些,家里还有十几辫子,都挺长,吃到明年收蒜的时候都不会断缺。
要说捣了给母鸡吃,也是足够的,毕竟只有两个人。
“那不用加别的?”他问道,抬脚往西屋走。
方红花在后头跟上,说:“不加,就和别的鸡食一样,要是觉着蒜味重母鸡可能不吃,就少捣些,别叫它们吃出来太辣的味儿。”
顾兰时笑着说:“行,等会儿我烫鸡食就捣一些。”
方红花帮他一起给炕上铺稻草。
他又问道:“我舅姥爷来了?”
“没。”方红花两手撑着炕沿,爬上去把里面的厚麦秸铺平铺匀,说:“我昨儿大太阳,正好你大伯说要去趟对河,赶车呢,我就让他把我拉到你舅姥爷家,坐了小半天。”
方家村离得不算太远,比起远路,她回娘家方便许多。
原是这样,顾兰时说道:“裴厌去镇上了,吴厨子他家老二成亲,我大舅舅大舅母今天也要去,去吃媒人酒。”
“是今儿啊,二十,好日子。”方红花从炕上下来,她知道前头那些事。
顾兰时见她把炕里的麦秸都铺好了,麻利得很,没忍住笑了下。
西屋拾掇干净了,他没有撵母鸡进来,让窗户和房门开着透透气也好。
外头太阳正大,背风处坐一会儿,晒得全身都暖和。
还不到饭时,刚才扒了几片菘菜老叶子,顾兰时把菜叶子剁一剁,扔在院里让母鸡去啄,随后搬了板凳和桌子,端来糕点碟子和果脯碟子,又倒两碗热茶,和方红花一起坐在墙角晒太阳。
东家长西家短,村里一些人和事,几乎没有老太太不知道的,比起别人,顾兰时去村里串门子还是少,乡下人没什么乐子,想听大戏,还得看哪家大财主办喜事。
顾兰时光是听着,一边喝茶一边吃果脯点心,都听得津津有味。
裴厌不在,他做一个人的饭是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就没让方红花走,上回的肉还有,他切了和菘菜一起炖煮,吃饭时还用热馒头夹了蒸碗里剩的凝固白猪油,撒点盐香喷喷的。
方红花闲着没事,冬天天短,晌午睡了夜里容易睡不着,她没有回去,帮顾兰时捣蒜喂鸡。
大蒜人吃多了都烧胃,鸡胃小,肯定要少放些,掺进去就好,一老一少在院里鼓捣,倒了食之后,母鸡一个比一个吃得欢,没有任何对蒜味的不适。
*
一到傍晚,太阳沉下去,冷风刮起来,吹得人直缩脖子。
顾兰时在门外张望,天色很快暗下来,树林那边看起来很模糊。
大黑绕着他转了几圈,知道裴厌没回来,同样看向林子那边的小路。
天马上就黑了,头一次回来这么晚,顾兰时不免有点担心,在下一瞬,大黑几个吠叫起来,灰仔直接跑进了林子。
顾兰时心中一喜,没多久他就听到毛驴蹄子啪嗒啪嗒的动静,车轱辘的声音也响起。
“裴厌!”他高声喊道。
林子里的人答应一声,很快从树林里走出来。
篱笆门开得大大的,顾兰时满面笑意,问道:“舅舅他们也回去了?”
“嗯,吃完见天晚了,我俩走得都早,在官道岔路口分开,想必已经到家了。”裴厌牵着毛驴进来,一进门,心里是说不出来的踏实感。
顾兰时关好篱笆门,上了两道门闩,几步赶上去问道:“吃了酒?”
“吃了几碗。”裴厌老实开口。
几碗。
顾兰时看他一眼,平时在家用小盅喝酒,出去倒是解馋了。
他知道裴厌酒量好,没说什么,他爹酒量不如裴厌,偶尔还痛快喝一顿呢,更何况今天是人家成亲,大喜事,酒水自然是管够的。
等进屋点上油灯后,有了光亮,他才看见裴厌眼神有点微醺,和平常不大一样。
喝酒喝多了就是这样,裴厌一直都这样,喝得再多都不上脸,只有眼神会有些微变化,不如平常那样明亮敏锐。
“锅里坐着水,我去打水,好歹洗洗。”顾兰时边说边往屋外走。
裴厌依旧清醒,要不然也不能一路赶车回来,他取了青盐直接在院里洁齿,天上有云,月亮星星不怎么亮,勉强能看清院子。
顾兰时已经盥洗过,连脚也烫了,只差上炕睡觉。
裴厌在院里洗干净手脸,又舀了热水进屋,泡了一会儿脚,听见外头北风刮起来,声音渐渐大了,他擦干净脚,靸了鞋下炕端洗脚盆子,说:“起风了,夜里不知道下不下雪。”
顾兰时已经钻进热乎乎的被窝,今天炕是他烧的,要是不早点烧好,天一黑,揽柴火都得靠手摸。
他打个哈欠,对快出房门的裴厌说:“下午天就有点变,可能会下吧。”
倒了水进来,门窗都关好,裴厌吹灯上炕,吃了不少酒,他身上热乎,摸到顾兰时手之后,心里也热乎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冬夜还长,漫漫无边。
第168章
大雪还在下,天地白茫茫一片。
已是下午,没有太阳,天上乌云厚重,光线不甚明亮。
屋里,顾兰时披着被子,坐在炕上和裴厌对面吃饭。
炕一直烧着,热乎乎的,外头那样的天气,叫人不愿远离了热炕。
昨天夜里没怎么睡,今天白天裴厌还好,顾兰时睡了大半天,晌午时被叫起喝了半碗米粥,这会子才算正儿八经动筷吃饭。
“昨天先见了蒋厨子,说酒馆里鸡蛋还有,不忙着送,后边去了吴升文家里,他也说先不用,正好下大雪,出门不方便,后头这十天半月,就不去镇上了。”
裴厌说着,拿起半块咸鸭蛋用筷子掏出来,夹进顾兰时碗里。
鸭蛋黄流着红油,米粥是晌午熬的,熬的多,吃到了这顿,配着咸鸭蛋正好。
昨晚那么急,根本顾不上说这些闲话,这会子他才想起来。
顾兰时喝一口粥,咽下去后点点头:“嗯。”
他晌午就喝了半碗粥,眼下饿极了,顾不上说别的。
裴厌笑一下,没有再打搅他吃饭。
雪片子更大了,上午时还没有如此态势,风势也紧,无疑是场凛冽的鹅毛雪。
灶房里,大锅冒着热气,裴厌站在台边洗碗刷锅,这些话他干得很熟练。
扫出来的一条路又被雪花覆盖,灰灰和灰仔在院里跑来跑去,它俩皮厚肉肥,根本不怕冷,原本没有人踩过的雪面都是他俩的爪印,不少地方的雪像是被犁了一遍。
不过等这场鹅毛大雪下个一晚,雪层一厚,连狗也不好在其中跑跳了。
大黑早见惯了大雪,或许因为小时候它是野狗,没有遮蔽风雪的狗窝,这两年每次一下雪,它总喜欢窝在铺了麻袋和稻草的温暖狗窝里,除了吃饭喝水,基本不出来,不睡觉的时候就伸出脑袋看外面雪花飘,比起灰灰和灰仔更稳重。
拾掇好灶房,裴厌又趁着天没黑煮猪食,烧的热水多,顺便给鸡鸭烫食。
狗已经吃过了,用菘菜汤泡的糙馒头,不然灰灰和灰仔早就嗷嗷叫,不会这么安心在院里玩耍。
屋子里,顾兰时吃完没有动弹,裹着被子靠在炕头发呆。
从睡醒他一直这样,双眼有点失神,昨晚几乎可以称得上许久不曾有过的大动静,他没有受伤,只是到后面神智有些恍惚,这会儿才渐渐缓过来一点。
听到外面狗叫,他回过神,眼睛流露出几分光彩,不再呆愣愣的。
打个哈欠,他懒得下炕出去,屋里多暖和的,家里牲口禽畜有裴厌在呢,不用他操心,于是把炕桌挪了,躺下把被子盖得严实,睡不着盯着房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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