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上课的钟声敲响了,柯鸿雪才放人离开,而等上午的课业进行到尾声,李文和下意识去班里的其他饭搭子一起去食堂的时候,柯鸿雪施施然站了起来,提前喊住他:“一起去。”
李文和很是恭敬且拘谨:“您不是向来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的吗,爹?”
柯鸿雪弯起一双桃花眼,笑得凉薄极了:“所以我不是为了你才去的。”
李文和:“……”
得,他爹要去找他哥,又拿他搭桥呢。
李小公子一路上愤愤不平,心里腹诽,用得到他的时候就三不五时地喊他去清梅园送文章,用不到他的时候连他自己想去找沐学兄都不允许。
现在好了,人家躲着他柯寒英,这狗东西又把自己牵上了。
图啥呢他,李文和怨念快要冲破天。
柯鸿雪瞥他一眼,凉声道:“回头去我那拿一张狐皮回去,过年时做袄子穿。”
李文和:?
李文和:!
李小公子瞬间眉开眼笑,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回过头殷勤地冲柯鸿雪道:“爹您走快点儿,我知道他们俩平时坐哪个位置吃饭,饭堂如果不在的话,我再带你去藏书楼,我这几天都摸清了。”
柯鸿雪眼睛一眯,危险道:“你跟踪沐景序?”
李文和笑意一下僵住,心道要遭,得意忘形过了头,差点忘了这大少爷脑子跟正常人长得根本不一样。
李小公子立马苦哈哈地望着他爹,试图装可怜让柯鸿雪别跟自己计较。
后者面色不善,警告他:“没有下次。”
“得嘞!”李文和立马顺坡下驴,一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儿。
虽然其实他很疑惑,自己这座鹊桥这么好用的样子,柯寒英为什么不干脆利用到极致。反正他平日也闲,偶尔看见沐景序和旁人在一起,还能给柯鸿雪通风报信,这不比他柯大少爷一天到晚愁着去哪儿能找到他家仙人学兄好得多?
但再借李文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问,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清楚柯鸿雪心里是怎么想的。
柯鸿雪走在他身侧,抬眸望着前方的山路和雪地上的行人,并没有要跟他解释的念头。
饭堂里比外面要暖和许多,菜肴的香味说不上诱人,但至少能保证每餐都有肉食。
柯鸿雪踏进堂内,放眼望去,在一个靠窗的角落看见徐明睿,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在他身边逡巡一圈,没看见沐景序的身影,却在领餐处看见了学兄。
柯鸿雪微弯了弯唇,心里那点近乎委屈的不愉快消散得很快,却又迅速聚集了起来。
带着几分真情假σw.zλ.意,委屈看不出来多少,撒娇倒是真的。
柯大少爷走到沐景序身边,若无其事地领了餐盘,放下身段问他:“学兄近日为何躲着我?”
沐景序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这般直白地问自己问题,不自觉愣了愣。
柯鸿雪问完也不看他,弯下腰打了碗汤,再起身的时候姿态很是从容,语气更是大度。
他冲徐明睿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我看见徐明睿了,去他那一桌吧。”
李文和早就很有眼力见地打好饭菜坐了过去,和徐明睿坐在一排,见他们望过来,甚至还很有活力地扬了扬手:“学兄,来我这!”
颇有几分逼上梁山的嫌疑。
沐景序眉心微蹙,柯鸿雪却像没看见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何不妥。他甚至先往前迈了一步,朝那张桌子走去,就好像他其实也没一定要等沐景序一起一般。
饭堂内人来人往,领餐处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沐景序犹疑不过两瞬,到底还是跟了上去,柯鸿雪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徐明睿吃饭很快,半点不扭捏,李文和还想跟他攀攀交情,东拉西扯了大半天,徐明睿眉头一皱,很是不解地看向他:“甲班上午没课吗?”
李文和话说到一半声音卡住,嘴巴张大到一半,眨了两下眼睛,更是疑惑地回:“有啊。”
徐明睿:“那你怎么还有精力说话?”
李文和:“?”
李小公子尚未反应过来,身边传来一道笑声。
柯鸿雪走过来恰好听见这段对话,道:“徐兄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
“说了叫我名字……算了,你爱叫啥叫啥吧。”徐明睿说。
柯鸿雪和沐景序坐下来,李文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是没忍住,问他爹:“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就不该有精力了?话都不能说吗?”
柯鸿雪跟学兄坐在了一起,心情很好,大发慈悲地给他解释:“他的意思是,如果夫子讲学你好好听了,上课的时候专心致志地做学问,到这时候早该饿了,哪有功夫说那么多话。”
李文和:“……”
他有点委屈,他好像被人骂了,重点是如果柯寒英不给他解释,他竟然没听懂,分明徐明睿就差指着他脑袋说“你念书一定不专心”了。
偏偏……他还反驳不了。
小李同学觉得自己如果不当这鹊桥,是决计不会平白无故受这屈辱的,他分明是想跟徐明睿交朋友,更可气地是柯寒英竟然跟外人一起取笑他!
李文和怒从胆边生,难得在柯鸿雪面前硬气了一把:“你还说他一针见血!”
这不就是认可徐明睿说他做文章不用心!
谁料柯鸿雪挑眉,笑盈盈地看向他,问:“你上午难道不是睡到辰时才起,到课室的时候早课已经过了?”
李文和:“……”
徐明睿两耳不闻桌上事,一心只干圣贤饭。
沐景序心里原有几分沉重,见状竟也不自觉弯了弯唇。
李文和挣扎两秒,试探着辩驳:“但是辰时也很早了啊……”
况且现在冬天,有时候卯时末,天都不一定全亮了,他能在辰时中起床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嘛。
柯鸿雪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徐明睿这时已经吃完了饭,听到他这话偏过头,更加疑惑:“你入学府几年了?”
李文和:“八年。”
徐明睿:“八年了都是这懒散性子?你到底是怎么留在竹段的?”
他问的相当直白,半点不留情面,但若要真细想一下,又能发现他话里其实没有任何贬低或看不起的意思。
他就是单纯地听到了一件自己完全理解不了的事,并对此发出了疑问。
而李文和陷入了沉默。
徐明睿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道:“如果心思不在治学上,其实也没必要在学府耗着,回家继承家业减轻父母负担也是个很好的出路。”
他从来不觉得商人一定低人一等,都是两只眼睛两条腿,种田是讨口粮的方式,行商也是,谁又比谁高贵呢?
他知道李文和,这小少爷秋天那场及冠礼办的很是浩大,甚至回学府后还呼朋引伴地聚了好几次,想不注意都难。
徐明睿不是个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人,只是李文和自己坐到了他身边,又不管不顾地说了那么些话,他直觉觉得这小少爷跟学府里其他那些真的在混日子的纨绔子弟不太一样,才愿意多讲一两句。
换做别人来他大概一句话不会说。
李文和脸红了红,有些恼怒,问他:“你说这话,你又是什么时候入的学府呢?”
“今年春天。”徐明睿不卑不亢道:“我哥去年考上了京官,家里才有钱送我来上学,今年才入的学府。”
李文和一愣,嘴巴张了张,看鬼一样看他,喃喃道:“你以前没上过学?”
徐明睿:“我哥教我识字,他带回家的书我农闲的时候看,没有上过私塾。”
李文和又问:“你入学考试直接考上了竹段?”
徐明睿:“夫子说我根基不稳,不适合立刻去松段,让我先在竹段打打基础巩固一下。”
意思就是他的成绩本来能去更高一级的。
李文和话都不会说了,瞪大眼睛盯着他,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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