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饭桌上叫“哥哥”不一样,钟思渡听着他生疏的称呼,停顿了下,点头。
身边的人又小声问:“我们明天还要读书吗?”
钟思渡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钟宴笙悄咪咪的,把心里话说出来:“那你下次能不能晚点来?我们偷偷的,不告诉爹。”
钟思渡的喉结滚了一下:“嗯。”
钟宴笙宽心了。
果然送礼物能拉近一点关系,钟思渡突然好好说话。
他愉悦地跟钟思渡道了别,回屋打算换身衣裳,云成买来的那罐香粉比寻常香囊留香厉害多了,到现在还浓烈呛人的,也亏得景王殿下不在意。
钟宴笙的步伐总是轻快的,仿佛什么都无法留住的,随时能振翅离开的小鸟儿。
钟思渡喉间的话生生扼住,心里愈发的堵,他方才想让钟宴笙别再直呼他的名字,但说不出口。
毕竟最开始,就是他拒绝了钟宴笙叫他哥哥的。
钟宴笙回到房间,脱下外袍的时候,才发现袖兜揣着的那封信。
是萧弄要他转交给“春松先生”的信。
听了一下午书的愉快心情顿时有点沉重。
那种待在定王府时,控制不住脸红心跳的心慌感又漫了上来,钟宴笙如临大敌,盯着这封信,不知道该不该拆开。
上面是萧弄的字,笔锋锐利潇洒,遒劲有力,洋洋洒洒几个大字——春松先生亲启。
钟宴笙拿了信后,匆匆逃离定王府,一眼都不敢看。
也不知道萧弄会写些什么。
钟宴笙想起萧弄言语中透露出对他的画作的喜爱,心里痒痒的。
虽然当面被夸很害羞,但他也想看看欣赏他的人会写什么。
他还没被人这么喜欢过呢。
钟宴笙坐在毯子上,准备拆信封时才发现信封里还有东西,打开落到手心里一看,是一块玉珏。
温润的玉环之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触手温润,不是凡物。
玉珏与玉玦不同,向来是皇室贵物。
萧弄怎么把这种贵重的东西放信封里?
钟宴笙顿感手心发烫,苦恼于该怎么安置这东西。
暂时想不出怎么做,他又急着看信,小心把玉珏放好,就将信笺取出来,满怀期待地看过去,轻声念出来。
“见卿书画,如临仙迹,望卿见文,如见吾心。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上天见到我的心愿,让我终于见到了情郎。
钟宴笙呆了呆,脸越读越红,越读耳根越烧,读了几句,完全读不下去了。
这都什么啊!
定王殿下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
若非信上的字迹与信封上完全相同,又是从萧弄那里拿来的,钟宴笙都要以为自己不小心捡到谁的情信了。
那些闲书上也有些故事,里头的主人公虽未见面,却因见了对方的画,因画生情。
可是他明明告诉萧弄了,春松先生是个老头。
在景华园挑他帽子上的花便算了,现在竟然连一个老头都不放过!
他猛然将书信塞回去,碰了碰滚烫的脸颊,小声骂:“流氓……变态。”
钟宴笙感觉自己被耍了。
他有点害臊,还有点生气,想把信撕了,但手伸到一半,又犹豫了,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个好主意,将这封非常见不得人的信,并着那枚贵重的玉玦,一起往纱帐里塞。
纱帐里十分热闹,除了白纱、书信、玉珏外,还有好几瓶药,塞得鼓鼓囊囊的,差点掉下来,钟宴笙赶紧又使劲往里塞了塞。
见都勉强塞一起了,他检查了下,才收回手。
钟宴笙深沉地想,他不是想留下这封信,而是要留下定王殿下的把柄。
万一之后被萧弄找到了,他就拿这封信威胁萧弄,若是不放过他,就将它公之于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定王殿下喜欢老头儿。
这枚玉珏就是证据!
今日不仅用一支笔收买了钟思渡,往后不必再早起读书。
还拿到了定王殿下的把柄,有了个保命的护身符。
钟宴笙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机敏过人,寻常人见了这样的信,恐怕都要又羞又惊地毁尸灭迹了,他可不是寻常人。
太聪明了迢迢!
作者有话说:
瞎弄:这就是缘分,天赐的缘分啊!
迢迢:嘎?
迢迢是一款聪明的小笨蛋糕XD
注1:千万毛中拣一毫。——《新乐府 紫毫笔 讥失职也》白居易
注2: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子夜歌四十二首·其二
第二十九章
送给钟思渡的湖笔非常有效, 之后连着两三日,钟思渡都是在快巳时才过来的。
钟宴笙能睡饱了,隐隐狂躁的倾向也消失了, 在云成心惊胆战的注视中, 又变回了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小少爷。
借景王殿下的银子钟宴笙也没忘记, 让云成跑了一趟景王府送回去,云成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盒精致的豆糕,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捎来句话:“少爷,景王殿下说后日去雁南山游猎, 届时来侯府接您。”
钟宴笙打开糕点盒, 拿起个豆糕尝了一口, 景王府的厨房做得竟然很合他胃口, 挑嘴如钟宴笙也说不出毛病,唔唔应了声,埋头吃豆糕。
钟思渡听着两人说话, 看钟宴笙微微鼓起白中透粉的侧颊,指尖蜷了一下,嗓音很温和:“又要出去玩?”
钟宴笙已经快习惯钟思渡的态度了, 虽然不太理解钟思渡怎么突然就不冷言冷语了,但侧面证明了他们俩关系变好了嘛, 咽下那块豆糕点头:“景王殿下心情不好,我陪他出去散散心。”
顺便躲躲功课。
钟思渡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只是道:“当心安全。”
到了约好的日子, 景王一早就来了侯府接钟宴笙。
钟宴笙没想到要起这么早, 抹了把脸, 换上轻便些的骑射装, 抱着帷帽上马车时眼睛还有些睁不开,裴泓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怪我来得太早,在马车上睡会儿,到了叫你起来。”
钟宴笙感觉他除了来得太早了点外,人真好。
云成自然不能上亲王的马车,在外面踮踮脚:“那就劳烦殿下照顾我家少爷了。”
裴泓和善地点点头,云成便放心地去了后面的马车。
景王殿下的马车里宽敞得很,钟宴笙和衣躺下,闭上眼,不一会儿呼吸便均匀下来。
裴泓似乎靠了过来,观察了他半晌,拿手指刮了下他的脸,嘀咕了声:“小睡猫儿。”
迷迷糊糊又要进入梦境时,钟宴笙感觉到马车还没走,裴泓像是在与谁说话,大概是顾忌到他在睡觉,声音压得很低。
和裴泓说话的人嗓音有点熟悉,但他困困呼呼的,对方的声音又实在太小,没大听清。
最后只模糊听到一句什么“保证”,周围就又安静了。
马车辘辘动了起来。
伴随着轻轻晃荡的马车,钟宴笙彻底睡沉过去,待到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
他坐起身一看,裴泓不在马车里,揉揉眼睛坐起来,听到外面有些吵,掀开马车帘子探出脑袋:“景王殿下?”
一钻出去,就跟一大群循声望来的视线撞上了。
钟宴笙:“……”
那群人:“……”
双方一起陷入了呆滞。
众人正谈笑着,没料到景王殿下的马车里突然钻出了个小脑袋,视线止不住地往他身上放。
马车里钻出的少年显然还没彻底清醒,眼睛水雾蒙蒙的,乌发雪肤,薄唇一抹水红,濯濯如春月柳,漂亮得惹眼。
钟宴笙缓缓动了下眼珠,扫到周遭了一大片人,茫然地想,不是就他和景王殿下出来游猎吗?
怎么这么多人?
景王的马车外面,除去一些小厮护卫,至少有十几个身着不俗的贵公子哥儿。
其中好几个都很眼熟,萧闻澜带他去长柳别院看“好东西”时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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