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很难处理?”裴珩支起身子,“若是不能动,不杀就是。”
他撑着头,语气随意,仿佛处置的是什么小鱼小虾。
将手指头缩回来,谢岁有些头痛的按了按脑侧,“不行,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不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斗的人头疼,但也不能杀,长公主明摆着要救萧家……”有些忧愁地看了眼裴珩,谢岁心中顿时柔软,“罢了,且看她手中还捏着什么谈判的筹码,届时见招拆招便是。”
出于对裴珩身世的同情心,谢岁忽地抬手,抱住裴珩的脖子,安慰性地蹭蹭,“放心,无论如何,有我陪着你。”
裴珩:“?”
面对忽如其来的安慰,虽然不解,但某人十分受用,环抱住谢岁的腰,将脑袋搁在他肩头,撒娇般掐着嗓子道:“当真?元夕,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论我是人是鬼,是善是恶,都不能反悔哦。”
“那是自然。”谢岁摸摸他的头,语气发誓般坚定,“九死无悔。”
本以为会是场鸿门宴,不想去到公主府上,却不见多少人。谢岁想象中的什么百八十的侍卫,屏风后隐藏的刀斧手,全都没有。
只昭华公主一人,身着常服,不施粉黛,坐在庭院里喝茶。她向来打扮的明艳华丽,甚少有如此素雅的时候,林荫下神色暗淡,乍一看甚至有一种清苦感。
“不必行礼了,坐吧。”昭华长公主头也不抬,倒了两杯茶水,随后开门见山道:“萧凤岳是我的人,本欲用些手段好降你部分职权,如今弄巧成拙,倒把自己栽进去了。他们不必再审,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是。”
谢岁:“………”
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的承认……这是打算撕破脸了?
裴珩衣摆一挥,大大方方坐下,大约是渴了,不等谢岁反应过来,举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
意料之外的动作,谢岁浑身一颤,差点蹦起来将茶水从裴珩嗓子眼里扣出来。不是,这祖宗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就不怕水里有毒吗!
桌下,裴珩按住谢岁的手腕,安抚性地在手背上拍拍,示意自己无事。
好在长公主并没有在茶水中做什么手脚,裴珩喝完茶,咂摸了一下滋味,道了句寡淡,便丢了杯子,双手环胸往椅子上那么一靠,拽的二五八万,语带嘲讽,“结党营私,勾结外族,豢养私兵,构陷同僚……本王数数,这么多的罪名,够普通人灭几回满门?母亲,可别什么罪都往身上揽,就算您是长公主,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
裴珩甚少唤出母亲二字,乍然开口,就算是带着讽刺的意思,也让长公主晃神片刻。
不过也只是那一瞬而已。
“你若彻查,朝中必乱。”她很快回过神,捏着茶杯,声音淡然,“你我都不愿见大周乱下去,不是吗?你若放过萧家,金陵世家不会再找你麻烦,并且我会着人上奏,重启谢氏一案,还谢家一个清白,如何?”
谢岁指尖一颤,抬眼却发现长公主正看着他,一双漆黑的凤眼说不出的幽深。
“元夕跟着你到底受了委屈,你既爱重他,便该多为他着想。”昭华长公主语气软了下来,“当年太子谋逆一案疑点重重,只可怜谢家被牵连,先帝驾崩那夜,谢相和谢大公子连宫门都未出,便被……唉。”
她以手掩唇,隐下剩余的话语,表情瞧着倒像是同情的模样。
宫变那夜,昭华长公主在宫中侍疾,她也许真的知道些什么,但若用这个做筹码,谢岁不为所动。
他早就从那书中知道罪魁祸首是谁。皇位之争,杀兄弑父,血流成河的一条路。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灵帝上位后已将所有的蛛丝马迹清理干净,谢岁不认为昭华长公主手中会有什么重要证据。
多半是耍诈。
不过气氛都到这里了,谢岁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遂转头,做单纯柔弱状,抱住裴珩的胳膊,“回殿下,微臣不委屈。能够长伴王爷左右已经是我三生有幸,比起这些,还是大周国律更重要,王爷如今是国之栋梁,肱骨之臣,若真被构陷成功,江山社稷如何能安?谋害王爷的人其心可诛,可千万不能放过。”
“至于谢家一案,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等到朝政稳定,他多找些帮手,翻案也只是时间问题。谢岁并不急,何事该做何事,他心中自有计量。
不过一边的裴珩不这么想,他点了点桌面,“先帝遗诏在你手里?”
谢岁悚然一惊。
“是。”对面的长公主施施然放下茶杯,“一次小小的交易而已,你安抚耶律乌恒,我给你们遗诏,各取所需,如何?”
“可以。”裴珩干脆点头,“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不想再在金陵看见姓萧的。”
“侯爷年迈,给他们挑个好山好水的去处养老吧。”
三两句话达成一致,谢岁跟着长公主去取遗诏,裴珩留在庭院里吃茶。
待到看不见青年人影,谢岁忽的听到身前女人冷漠的嗓音,“你倒是对他真心。”
谢岁神色如常,“王爷待我极好。”
“好?”昭华长公主嘁笑一声,“劝你别太投入,万一哪日换了性子,只怕你哭都来不及。”
谢岁一头雾水,却觉得她口中的语气针对太明显了些,试探道:“王爷是您独子,殿下何至于此?”
“他不是。”长公主语气听不出悲喜,“我儿早就死了。”
不同于谢岁震惊的表情,长公主十分淡定,她继续道:“谢大人不妨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若真的爱你,兴许会说实话。”
第101章
不过一个中秋,萧家便悄无声息倒了。老侯爷忽生恶疾,人到老时只想落叶归根,打算回黄州老家了此残生。
萧家大公子纯孝,连夜上疏一封,声泪俱下,自请辞官侍奉老父,帝允。不过半月,萧家举府搬迁,曾经呼朋引伴,在朱雀街上打马而过的小侯爷,如今也只能藏着伤手,于驿亭拜别孤零零几位旧友,轻装简行上路去了。
谢岁靠在隐蔽处,看着萧凤岳抱住言聿白,脑袋埋地低低的,恨不得将那身白衣裹进怀中打包带走,然后被旁侧盯了良久的傅郁离生硬分开。
今日风大,那三个少年人之间暗流涌动。言聿白一脸正直,傅郁离眉间阴郁,至于萧凤岳,他清减憔悴,嘴角颤抖了许久,最后也只得一句你多保重,而后踏上马车,随着车队一同离去,化作广阔天地间的一点墨影。
还挺酸爽。
谢岁想着原文里这三人的纠葛,忽然觉得傅大公子应该给他送面锦旗。
“此去黄州山高路远的,听说路上常有水匪出没,徒儿想不想试试萧家人运气如何?”林雁蹲在一个树墩上,指尖把玩着一把飞刀,刀刃尖锐,泛着摄人寒光,蝴蝶般翻转,他盯着远去的车队,嗤笑一声,“贼心不死,还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回京城呢。”
谢岁听出其中的杀意,知道林雁想为他出气,毕竟萧凤歧当初为难过他。如今萧家败落了,未尝不能痛打落水狗,报一报当初当街拖行之仇。
“用不上,说起来还得谢谢他,若不是他将我从天牢捞出来,如今我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那十万两换了他一家子的命,多的我也抽回去了。”谢岁收回目光,抬手捏了林雁手中的飞刀,收到自己袖中,“走了,师父,今日耽误的时间够久了,回去还有正事要办呢。”
从昭华长公主那里得来的遗旨有大用,但这东西不能他来用,如今毕竟同裴珩关系亲密,他干什么事都会有人多加干涉。
要想平先太子的反,只能靠朝中清流。
而如今放眼望去,整个朝廷里,最大公无私的清流纯臣,他刚好熟识。
只不过不幸的是,对方前段时间刚在奏本里把裴珩痛骂一顿,整整八页,引经据典,妙笔生花,某人还曾指着奏折里聱牙戟口的句子一脸疑惑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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