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攻略(74)
穆子越看着他甚是冷淡,略一点头道:“云晞,不必多礼。朕只是想过来看一看荣安。”
长公主的寝殿明明是在韶华宫,皇帝却非要出宫来到将军府。
云晞试探地道:“陛下是想在将军府走一走么,臣可以为陛下引路。”
“不必。”穆子越一指身旁形影不离的四皇子,“有承浚陪着朕,朕就去你家祠堂坐一坐,与荣安说几句话即可。”
穆承浚顺从地躬身,扶着穆子越走入将军府,跟随皇帝与四皇子入府的侍卫鱼贯而入,将云晞挡在门外。云晞周身发冷,果然他们的目标是祠堂,看这样子,定是四皇子知道什么,告知了穆子越,否则穆子越绝不会钦点了四皇子陪同。
待他们去到祠堂,必会发现荣安长公主牌位旁边,立了一座掩盖着黑纱的牌位,那牌位、那牌位……
云晞犹豫不决,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那牌位上究竟是谁,该怎么办,是任由皇帝自己去看,还是先把皇帝拦下来再说?可是皇帝既与四皇子一同来了,说明皇帝内心深处至少也是怀疑了的,若是他出手阻拦,岂非证明他心里有鬼,不愿皇帝看见那面不知是谁的牌位?
云晞心乱如麻,左右两难,忽然,他的手掌被人牢牢握住,转头一看,穆承泽正在他身侧,笑着道:“表哥还不进去?”
“阿泽,你怎么来了?”
云晞有些奇怪,这时宁王应在刑部才对。
“铭心、李乘风还有赵允都给我递了信,我特意向储大人告了假赶过来的。”穆承泽在云晞掌心轻轻掐了一下,“表哥,父皇已进去了,咱们也跟上吧,要不然可就不知道四皇子说什么了。”
云晞得了他的暗示,但这一回的祠堂真不是好进的,阿泽不知李伯所言,若是虚惊一场倒也罢了,若是真的……
南诏太子之后,岂不是会连累阿泽、承浩、舅舅他们……
这一步云晞久久迈不出去,李伯怀里的牌位总让他心绪不宁。
“阿泽,我……”
我到底是谁?
尽管一直认定李伯说谎,可是将军府有面不知谁的牌位是真,长公主嫁给南诏太子李瑞是真,李诚曾在他身边是真,那一年离去也是真……
长公主当年,为何在民间流落了几年,才带着他返回皇城?为何要在将军府摆下这样一面牌位,为何要他对牌位磕头,为何从来都未对他提起第一任丈夫,南诏太子李瑞?!
而他到底,是李瑞之子,还是云重之子?
穆承泽试了试他的额头:“表哥,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云晞浑身就像趟了水一般,衣衫都快湿透了,咬着牙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若我是……”
穆承泽道:“是什么?”
四周都在关注皇帝的动静,没人看着他们,穆承泽轻声道:“你是我表哥,别怕。”
云晞一震,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话,为何他却觉得阿泽别有一番深意?
这个已比他高出寸许的少年,伸出一臂搭在他肩上,犹如一个简易的拥抱,把他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隔离开,来自掌心的温暖,驱散了云晞心头的阴寒与恐惧。
云晞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阿泽,你该不会……”
该不会,连这件事都有准备吧?
穆承泽镇定从容地道:“走吧,表哥,咱们去会会他。”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真名是李景希。
之前被阿泽宰了的那个云儿,就是李景尧(云晓)
所以,阿泽一定是有备而来的。他早就觉得表哥的身世不一般了!
☆、祠堂
穆子越在祠堂中央来回踱着步,不时抬头,凝望着供奉在将军府祠堂中的几座牌位。
荣安、陈嫔,还有被黑纱遮挡住的另一位。
“父皇,没想到陈嫔娘娘也在。”
穆承浚勾唇,这显然是为了宁王所设,待会儿宁王也就不能推说不知情了。
穆子越的目光在陈嫔牌位上略停了一下,他对陈嫔本人早没什么印象了,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号,皆是因德慧太子之死,因宁王对他的冷漠。至于陈嫔牌位前供的短剑穆子越倒认得,那是他多年前赏给宁王的凌云剑。
宁王居然拿御赐之剑供奉一个嫔,穆子越心中不喜,但对于宁王来说,这是对生母的孝心,挑不出错。
穆子越再看向长公主牌位,这一回,他的目光久久都未移开。
良久,穆子越转过身去,道:“承浚,你去把黑纱揭下来。”
穆承浚正要应下,云晞与穆承泽已双双迈入祠堂。
云晞急道:“皇上,我娘说过这牌位上的纱不能揭!”
“哦?”穆子越看都未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朕乃一国之君,天下都是朕的,莫非在你这将军府,连面小小的牌位都看不得了?还是说,云晞,这牌位藏着什么秘密,你不想让朕看见?”
云晞经这一路已想好了,最坏不过是李伯并未说谎,皇帝既想对他下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四周暗卫与宫廷侍卫皆在,一旦动起武将军府众人都要遭殃,但他也绝不能束手就擒,不若到时挟持四皇子,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这一切与其他人无关,再行离开,这样便不会拖累阿泽他们。官位不官位早无所谓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按他的身手,再偷偷潜回皇城并不难。
哪怕之前曾乱了心神,眼下也必须冷静下来,皇帝、四皇子,都巴不得他与宁王出错,既然最坏的情形都有了应对,还有何可怕?
云晞一反常态,颇硬气地道:“没有。皇上多虑了。”
穆承泽从容不迫地道:“表哥只是在转述长公主训|诫,倒是父皇与四皇兄,怎会突然想起到将军府祠堂来的?”
宁王一向会给穆子越添堵,穆子越不欲理睬,穆承浚温声道:“说来话长,我府上的下人,无意间捉到了几个盗贼,他们供述,以前在骁勇将军府行窃时,不慎误入祠堂,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我不敢擅自做主,便报于父皇定夺。”
穆承浚办差多年,皇帝的脾性以及诸多忌讳一清二楚,自是知道,若云晞身世有疑,穆子越不论信不信都会派人去查。他比杨妃七皇子狡猾得多,穆子越正愁要如何打压云晞,穆承浚便适时将牌位一事捅了出去,哪怕他有十足的把握,也从不在人前将话说死。
穆承泽轻笑:“骁勇将军府捉不到、府衙也捉不到的贼人,竟被四皇兄府的下人无意间捉了去。看来四皇兄手头的人,各个都是高手了。”
穆承浚眉头都未皱一下,道:“他们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其实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盗贼,全都是潜入骁勇将军府确认牌位的暗卫。
穆子越负着手,厉声催促道:“承浚,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穆承浚应了,不再多言,伸手便去摘那黑纱。
云晞心里近乎绝望地呐喊,四皇子扯下了黑纱,也便扯下了皇帝一直戴着面具,什么最疼爱的妹妹,皇帝对荣安长公主的兄妹之情,不过尔尔。他不可能当着穆子越的面去阻止四皇子,穆承泽的手在背后牢牢托着他,给他支撑到最后一刻的勇气。
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终于要大白天下,云晞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父皇!”
穆承浚先看清那牌位,大惊失色。
穆子越一眼望去,牌位上端端正正的几个大字尽收眼底,写的分明是“亡夫虎威将军云重之灵位”!
穆子越双瞳蓦然紧缩,手狂舞了两下,忽地从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
“父皇!!”
穆承浚惊叫,上前一步托住了穆子越。
穆子越双唇鲜血淋漓,抖着手指向云晞道:“好、你真是好样的!”
他曾与暗卫确认,心里早便清楚牌位究竟是谁的,他可以不信任其他人,但不可能不信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暗卫!
问题是,为何牌位却变了?!
穆承泽沉声道:“父皇既已看过,烦请四皇兄送他回宫,此地终是祠堂,不便久留。”
穆承浚连叫了几声,王拂海带着几名内侍冲进来,还有一波波暗卫,将穆承泽、云晞团团围住。
穆子越脸色灰白,靠在王拂海身上,疲倦地摆了摆手,这一回,他仍是没能捉住云晞的把柄!
暗卫陆续退下,王拂海扶着穆子越先行一步,穆承浚跟在后头,路过沉默着的云晞身边,穆承浚微微一笑,轻声道:“李景希,这回先放过你,下次想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云晞没有任何动作,唯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穆承泽冷冷提醒他道:“四皇兄,我表哥姓云。”
“我知道。”穆承浚无所谓地摊手:“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不过六皇弟神通广大,又会唇语,想必早知道了吧。”
穆承泽嗤笑:“论神通,有谁比得上四皇兄,连偷东西的贼都备好了。”
穆承浚愉悦地眯起双眼,与方才相比仿佛换了个人:“六皇弟,你错了,贼是父皇准备的。而我,只不过是给父皇讲了一个落难公主的故事。”
皇帝御驾离开了将军府,云晞令铭心赵允守住府门,然后把自己与穆承泽,关在了祠堂里。
“阿泽,告诉我真相!”
云晞双目炯炯,逼视穆承泽。
皇帝最好颜面,经历了玉簪的事,既选择亲临骁勇将军府,置与长公主的兄妹情于不顾,必有十足的把握,而之前将军府进了贼,结合四皇子之言,很容易就能想到那是来探虚实的,若祠堂里一直供奉的是云重将军的牌位,皇帝绝不会来自取其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换掉了牌位,与换玉簪如出一辙。
放眼将军府,能在云晞眼皮底下做到的,只有他相当信任,并且能自由进出祠堂的人。穆承泽在将军府进贼那一日去过祠堂,而且那之后就想方设法把他留在宁王府,想来也是为了便于调换。
“表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穆承泽并不否认,早在云儿向他透露自己是南诏皇族之后,他就对云儿起了杀心,也是在那时起,他对云晞的身世产生了怀疑,毕竟长公主当年曾和亲南诏,生下云晞又是在逃亡途中,表哥会不会也与南诏有关?
云儿假名云晓,几乎是按着云晞所起,云儿又总是故意扮得有八分像云晞,若云儿真是在找什么失散的人,穆承泽第一个反应,也是云晞。
这便是云儿必死的理由。穆承泽不会留着一个杀伤力极大的南诏皇族后裔威胁到表哥,就连云儿说的是真是假都没必要去印证,云儿既然敢说,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只要这个人死了,一了百了,表哥就是安全的。
至于云晞真正的身世,穆承泽并不感兴趣。将军之子也好,南诏皇族也罢,不论如何,云晞都是他的表哥。哪怕云晞甚至不是长公主之子,也不会影响他对云晞的感情。
李诚云儿死后很久,再没什么人提起过南诏,穆承泽一开始也没想到要动供奉在祠堂里的牌位,他对荣安长公主一直都很敬重,牌位毕竟是荣安长公主的意思,穆承泽只是默默守着。直到不久前将军府进了贼,赵允武艺不差都未能将贼拿下,说明这些贼身手相当不错,但什么都未盗去,本身就很可疑。穆承泽出于谨慎去祠堂转了转,他的目力极好,记性也不差,一下子就发现,牌位上的黑纱被人动过。
有人对牌位产生了兴趣,穆承泽迫不得已跟着看了一眼,看完后,他当即做了一个决定,毁去原来的牌位,重立一面新的,与云晞所猜也差不多了。那之后,他便让铭心跟着云晞,云晞被李伯小虎带入屋内久不出来,铭心担忧,想法子给他传了信,还有赵允在将军府被围时,李乘风在发现皇帝不再唤他随驾时,都派人给他提了醒,穆承泽手头有兵部与刑部,宫中在太后与敬王助力下也有不少人手,只是这一次被动了些,皇帝身边人太多,又把李乘风撤换了下来,王拂海不是他的人,瞧着应是四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