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不准谈恋爱(211)
他扶着毛巾的那只手手上戴着戒指。
谢未弦难得的笑了一声。
他把粥端了进去。陈黎野听见他走进来的声音,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点手机,头也不抬地说道:“话说在前头,再进去的话你要跟我一起过桥。”
“……好。”谢未弦也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又说,“把粥趁热喝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粥放到了陈黎野床头。那粥冒着热气,粥里混着肉沫,好像还放了点胡椒调味。
“放了点鸡肉。”谢未弦说,“把粥喝了睡一觉,还有这杯水。”
陈黎野抽了抽嘴角,把毛巾放到一边去,又把那碗粥捧了过来,乖乖地喝了一口。
他们家的电饭锅还算智能,这粥毫不烫手,喝到嘴里当然也不烫嘴,他很快就把粥喝完了,又乖乖听话的喝了热水后,就又躺了下去。
谢未弦在旁边盯着他干完这些,确定他老老实实地躺了下去之后,就换了一条毛巾,放到了陈黎野脑门上去。
怕影响他睡觉,谢未弦就走了出去,坐在客厅里看着外面。
外面还在下雨。
陈黎野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下午两点钟还没醒。
下午两点整,陈黎野家的门被敲响了。
谢未弦沉默了一会儿,走到门口那儿去看了一眼。透过门上的猫眼,他看到了门外站着一个姚成洛——不过他更习惯于叫此人顾黎明就对了。
姚成洛样子有点奇怪。他站在门口哈欠连天,黑眼圈十分浓重,满脸都写着无精打采,时不时地挠挠头发,憔悴得像老了十岁。
谢未弦虽然心里奇怪,但他是从来不会把姚成洛当外人看的,拉开了门。
姚成洛一看到开门的是谢未弦,脸色就突然一青:“……”
谢未弦看出了他突变的脸色:“?干嘛?”
“……啊,没有。”姚成洛干笑两声,有点干巴巴地说,“那个……那个谁,对!
柳煦!柳煦跟我说……那个,上午我哥出事儿了,所以我就……呃,过来看看……?”
“那再见吧。”谢未弦说,“他睡着了。”
“??睡着了??”姚成洛迷茫的眨了眨眼,“现在不是才下午吗??”
“昨晚他没睡。”谢未弦道,“而且没带伞,站在外面淋了半天雨,就发烧了,有什么事儿你明天再说吧,再见。”
谢未弦说着就要关门,姚成洛一急,一下子扒了上去:“等等!!统领!!”
“……”
谢未弦顿了一下,这次轮到他脸色发青了。
他又把门打开了,黑着脸问:“你说什么?”
“……呃,那个,我是说……”姚成洛这才发现自己一时跑漏了嘴,又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两声,说:“所以……就是那个……我,我想起来了……”
谢未弦:“……”
“那个,还包括我捅了你……!?!”
姚成洛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谢未弦一下子捂住了嘴,然后又被一下子扯进了屋子里。
谢未弦把门关上,阴着脸把他按在墙上,语气阴森地低声道:“你全都想起来了?”
姚成洛满头大汗的点了点头。
“我做了什么你也都想起来了?”
姚成洛接着点头。
“你没有跟他说吧?”
姚成洛疯了似的点头。
“一辈子也不要跟他说。”谢未弦幽幽道,“懂了没有?”
姚成洛接着疯狂点头。
得到了姚成洛这么多肯定之后,谢未弦才松开了他,甩了甩手,又皱起眉,道:“你怎么想起来的?”
“啊?”姚成洛被他吓得气喘吁吁,闻言又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就……我遇见你之后就每天都做梦啊,每次做梦都会梦见……啊不过,前几个礼拜突然就开始一个礼拜梦一次了。”
“……”
谢未弦又皱了皱眉。
这是陈黎野进地狱的频率。
一开始他进的勤,每隔一天就要进去一次,后来从石压地狱里出来之后,不知为何,这个频率就突然猛地降了一大截,变成了一周一次。
也就是说,陈黎野很有可能也是每次出地狱后都会梦到以前的事。
但姚成洛为什么会梦见?
他又没有进地狱。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没有进?
他明明看得见谢未弦,也不是阴阳眼更不是什么道士,那照理来说,他应该早就进地狱了。
为什么没有进去?
就算不进地狱,他既然能看见鬼,也可能是死亡在逼近——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姚成洛还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到底为什么??
姚成洛当然是不知道谢未弦在想什么的了,他站在原地看着谢未弦呆了很久,突然叫了他一声:“统领。”
“啊?”
“谢谢你。”
“……”
“当时没来得及说。”姚成洛搓了搓双手,又垂了垂眸,说,“我也没想到……你要那么干。”
“……”
姚成洛又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总之……谢谢你。”
谢未弦转头看了看别处。
他虽然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不太亲近的表面朋友和陌生人对他说谢谢,但却向来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身边至亲好友的好意和谢意,他总觉得被这种关系亲近的人谢了浑身都不舒坦,嘴角抽了好一会儿,才道了句:“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
姚成洛忽的笑了。
谢未弦横了他一眼:“乐什么?”
“没。”姚成洛说,“就觉得您这样挺好的,没变。”
这个“您”就很灵性。
这个话从姚成洛嘴里说出来,谢未弦有一瞬就真的感觉什么也没变。他感觉自己好像还穿着黑袍玄甲,旁边是拿着竹简跟着他晃悠的顾黎明,身后是捧着外族地图等着他凯旋归来的顾黎野,前方是塞北的雪原。
好像什么也没变。
但什么都已经变了,时间都过去了两千年。
可身边的两个人都相继把他的事情想了起来,这滋味倒还挺复杂。
谢未弦说不出来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一直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站在岁月长河里的顽石,一块长河怎么也推不动的顽石。他就坐在河里,扎了根似的岿然不动。就那样看着岸上人来人往,看着他心里的人轮回而过。他当然不甘心,但再不甘,也只能这样。
可有一天,突然有两个人走到了长河边上,对他说,我想起来了。
他们说你是我的统领,你是境安侯,你为我做过许多。
其中一个人甚至还跳进了河里,拼了命地想把他拉到岸上来,他哭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谢未弦,你是我的将军,你爱我,我也爱你。
于是,一直能在岁月长河里冷着心岿然不动的顽石就突然动摇了。
要不上岸去吧。他想。
他如今都还在动摇,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长河冲走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这个拼命想把他拉上岸去的人也会被他连累。
姚成洛当然不知道他内心里在想这些。谢未弦从以前开始就不爱听别人夸他,也不爱听身边亲近的人和他讲谢谢,他还以为是这个老毛病,便接着说道:“说起来,门口那个老大爷说看见你了诶,挺神奇。”
“……?”
谢未弦愣了愣:“你说什么?”
“门口那个大爷啊。”姚成洛说,“他认得我,我一打伞进来他就跟我说上午看到我哥在楼下哭,然后就看到你撑着伞下来了。”
“不过他说看到你是透明的,有点吓人,就没敢出去一看究竟。说一定是我哥哪个已经死了的亲戚一直跟着他,看到他伤心了就现身出来安慰呢。老人家嘛,还挺神神鬼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