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他不懂爱(96)
凌危云姑且将其当作是种关怀了,不以为忤,把衣袖拉下来,坐在床前,对缇晔道:“你不用再找太医来看了,我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药石无医。”
他看着缇晔,巴巴地道:“只有一种解法,你知道的。”
缇晔当然知道他说的那种解法是什么,耳根热了热,口中却道:“天下名医那么多,兴许还有别的法子呢?”
不然只靠这种神棍一样的说法,未免也太没保障了些。
缇晔更相信医学的力量。
凌危云哦了一声,顿了顿,突然地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有牵扯,所以想着趁早把我治好了,你就解脱了。”
缇晔一时没吭声。
凌危云见他不答,八成是默认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道:“所以你这么勤快叫太医来诊治,还日日都过来瞧一瞧,就是想看我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吗?”
缇晔腮帮子动了动,脸上露出一种不太自然的神色,他当然不可能直说自己每日跑过来是想看他,又羞又恼,有些恶声恶气地,道:“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别胡思乱想的,好好治你的病就是了。”
凌危云看不出来对方的羞恼,也不大明白人在面对自己心仪的对象时,出于自尊心,或者是别的各种因素,或多或少都要将自己的心情给掩饰起来,反而不能够坦诚。
人类心思太过幽微,而又复杂,凌危云还有很多琢磨不透,只是见缇晔一脸凶恶,像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不由觉得失落,道:“好吧,那今天太医也来过了,你可以走了。”
缇晔哽了哽,所幸很快就找到一个理由,道:“我要的东西,你还没给我呢。”
他说的东西,当然是指关于他要找的那个人的线索。
凌危云道:“我还在回忆整理,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给你的。”
当然,他其实是在尽力地拖进度,否则等他弄完,缇晔不需要他了,直接就将他送走了怎么办。
缇晔看着他:“哦,是吗?”
凌危云点头,丝毫不露出心虚的样子。
缇晔闻言,干脆在桌边坐了下来。
凌危云面露疑惑。
缇晔理直气壮:“我留下来盯着你。”
凌危云:“……”
旁边有个虎视眈眈的监工,凌危云没法摸鱼摸得太明显。
他以有人在身边,觉得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太多东西为由,决定先画那人的肖像。
他装模作样地捏着笔,站在桌前,凝眉深思,不时在画纸上添一笔。
画中人宽衣长袍,立在一株秋树下,一身白衣——本来是穿青的,缇晔不肯,非让他把人画成白衣。
“反正只是衣裳颜色而已,差一点也没什么。”
缇晔这样说,凌危云就由着他了。
然后到了画五官轮廓,凌危云自然不可能真的如实把自己模样画出来,眉毛眼睛,都有意画得不太一样。
结果缇晔狠狠皱眉:“不对,不是这样。”
凌危云:“?”
凌危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背上一热,缇晔竟是直接上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缇晔握着他,掌控着笔下力道和去向,硬生生在画像上改了几笔。
只几笔而已,画中人的眉目神态,和刚刚竟像是有着天差地别。
凌危云凝神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那般冷冽眉目,清冷神态,饶是他自己来画,恐怕也画不到这么传神的。
仿佛如在眼前,和他自己对视一般。
缇晔看着画中之人,一时也好像出了神。
他不过只在画中见了这人一面,脑子里却好像刻着一幅画像,不甚清晰,也很难言语明白,但此刻拿起笔,手下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仿佛早就演练过千万遍,就这么流畅地画出来了。
两人都是愣怔半晌,直到凌危云动了动,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口中还嘟哝道:“明明是我来画,怎么你倒插上手了。”
心中惊异却是久久不止。
他简直要怀疑缇晔是不是装失忆,来作弄他的了。
缇晔回过神来,握着凌危云的手却没松开,他拧着眉毛,又看了一眼画像上的人,道:“这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个人。”
凌危云沉默片刻,应了声:“是,这个更像一点。”
语气中颇有些不情不愿。
“你看你,画成这样,还要我来改。”缇晔轻哼了声,道,“算了,还是我来教你怎么画吧。”
于是缇晔站在凌危云身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着凌危云画完了自己的肖像。
个中滋味,实在很难描述。
反正画完之后,凌危云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尤其是贴着缇晔胸口的后背。他莫名呼吸发促,身体也有些热。
缇晔还贴着他,嘴唇贴近了他的耳朵,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儿低哑,道:“你再看看,现在这幅画如何,像吗?”
凌危云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画像上的自己,后者正用那双平静的,冷冷清清的目光看着他,还有他身后的人。
凌危云对上了画中人的眼睛,莫名感觉到了几分羞耻。
就好像被过去的自己审视,过去那个无情无欲,从来都是冷清的自己,在向现在的他发出质问:你现在怎么回事,你忘了你的道心清净吗,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急,你在脸红什么,你在渴望什么。
……你当真以一颗人类之心,爱上了你身后的那个人吗?
凌危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他在心里对那个过去的自己做出了回答。
是,他爱上了这个人。
情不知其所起,或许早在他作为倜夜的师兄,早在他成了倜夜的道侣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这个人有了爱慕之心。
只是过去在道一宗的那一段记忆他已经全部缺失,而在云夜山的时候,他又丧失了一颗能够爱人的心,于是被迫沉寂下去。
或许他早就爱上了倜夜,只是他忘记了,不知道而已。
而现在,他只是把那种感觉,重新找了回来。
早在得知自己有了心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是爱着这个人的。
缇晔久久没听到怀里人的回答,他很有心机地,故意将自己和对方贴得很近,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他听到对方的心跳得很快,一声重似一声。
他低下头去,更凑近了对方,嘴唇贴住了对方的耳垂,低声地问:“怎么了?”
怀里的人终于出了声:“……画得很像,比我自己画的像多了。”
缇晔嘴唇轻微一咧,忍不住有点儿得意,又听得对方问:“为什么啊?”
缇晔一愣。
凌危云问他:“为什么会那么像,你不是没有见过他本人吗?”
一瞬间,缇晔眼中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像是他自己也对此十分困惑。
凌危云回过身来,仰头看向缇晔,看到了他眼中的迷茫。
知道他没有骗自己,不是故意作弄自己。
他的确是失忆了,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
但是即便这样,他的下意识里还是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模样。
从来只穿白衣,冷冷清清的,半抬起眼皮,没什么情绪。
那大概是自己给他最多,最深的印象,让他什么都忘了,也还记得自己的冷淡模样。
第87章 “不想我走?”“不想。”
为什么他会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缇晔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哪能和旁人说得明白。
缇晔莫名觉得烦闷,往后退了半步,和凌危云隔开了一点距离,他眉头微皱,有些冷冷的,是一种他自己没察觉到的防备姿态。
“林小侯爷,你逾矩了。”解释不清楚的,就没必要解释,缇晔熟练地搬出了那一套说辞,强硬道,“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
凌危云看看他,倒也还算识相,果然不再问了。
缇晔心里却仍然烦乱,画像中那人瞧着自己时的冷淡神情,莫名让他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心脏都好像被揪紧了,十分地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