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148)
说完,他懒懒地撑着桌子,噙着笑意问道:“走么?”
楚斯把光脑一推,点了点头站起身去拿大衣,“走。”
依照惯例,正式的会议是从27号持续到29号。但是26号这天,做完所有会议准备工作处理完当天事务后,会有半天的活动时间,相当于参会人员都能有个半天的假期。
当然,这半天是针对楚斯他们这种公务缠身的人来说的,其他参会人员的自由度其实要大很多,比如蒋期他们这种研究专家就不受公务限制,在下榻酒店刚安顿好,就被接待人员带着出门去了。
临行前,蒋期还来楚斯办公室晃了一圈,嘴里说着来慰问一下儿子,实际上就是坐在沙发上欣赏了一下自己儿子忙得脚不沾地的情景,又听着楚斯眼睛不眨地冲各种人说了一堆瞎话,这才离开。
换句话说,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蒋期他们那帮研究员们在外面自由活动了快一天的时候,楚斯和萨厄·杨才刚刚得以出门。
出门前还跟警卫队长罗杰扯皮了一番,因为他们不想带太多警卫。扯皮最后的结果是,楚斯干脆找了一瓶皮肤塑造剂,把自己跟萨厄·杨都调整了一下。
长相修饰过,在外面就不容易被认出来。
最后在罗杰还坚持的时候,萨厄·杨给了他会心一击:“老实说,两个警卫还是十个警卫,甚至五十个警卫,区别其实不大。真碰上什么事,我怀疑是我们救他们。”
罗杰:“……”
趁着警卫队长没撅过去,楚斯把萨厄·杨拽走了。
“不要乱挑衅。”楚斯坐上私人飞梭的时候说道。
萨厄·杨发动飞梭车,一边定位目的地一边道,“我有挑衅?”
楚斯:“……当我没说。”他其实也知道萨厄·杨当时肯定不是故意的,因为他说得非常平静。
“我说错了?”
楚斯想想罗杰那憋屈的脸,笑了一声:“没有,事实上我也是那样认为的。”
萨厄·杨满意地挑了挑眉。
飞梭车驶入道路,渐渐加速,楚斯问道:“我们去哪儿?”
“蝴蝶岛。”
蝴蝶岛紧靠着斐穆城,飞梭车过去只需要半个多小时。楚斯倒是很满意这个目的地,也许是小时候呆在混乱的西西城,大了之后又总在紧靠政权中心的地方生活,蝴蝶岛这种安逸慢节奏的小镇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调剂。
更何况蝴蝶岛上还有那家蒙卡明菲餐厅,他倒挺想再去一次。
当萨厄·杨直接把飞梭车开到了星夜大道停车坪的时候,楚斯觉得他们两人的默契度确实高得吓人。
这一次的星夜大道比上一回热闹许多,也许是到了下班的点而明天又是假期,也许是三方联会选在斐穆城,带动了这里的人流量。
他们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两边的商店亮着灯火,大多是令人放松的温黄色,显得热闹又不失暖意。
蝴蝶岛这边的温度较之斐穆城中心更低一些,透着深重的冬日气息,楚斯张口说话,便有一团薄薄的雾气笼在鼻前,“去蒙卡明菲?”
萨厄·杨“嗯”了一声,朝对面不远处的蒙卡明菲看了一眼后,又补充道,“前提是还有座位的话。”
“早知道先订个位。”楚斯道。
“我没记错的话,半个多小时前,你还没有要跟我约会的打算,哪来的早知道。”萨厄·杨下巴微抬地看他。
楚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然后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别抬着下巴了,稍微过来一点。
萨厄·杨挑着眉略微低头,楚斯拉下围巾在他嘴角边亲了一下。然后关好身后的车门,带头朝街对面走去,刚走两步,萨厄·杨就跟上来和他并肩而行。
在这种地方,所有人的节奏都会变得有些慢,走路像散步,说话调子悠悠的,不疾不徐。街上往来的人都这样,带着楚斯和萨厄·杨也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像是闲逛一样。
天气很冷,所有人都穿着大衣裹着围巾,在团团白雾中,和身边的人亲密谈笑,没有谁会太过注意别人是谁在干些什么。
但是即便如此,楚斯还是被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牵住了目光。
“怎么了?”萨厄·杨见他突然愣了一下,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蒋期和埃斯特从前面的街角拐过,正并肩朝蒙卡明菲的方向走着。因为往来人流遮挡的关系,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走在这边的楚斯和萨厄·杨,不过就算瞥到了也不一定能立刻反应过来,毕竟他们用皮肤塑化剂做了微调。
但是实际上,楚斯和萨厄·杨离他们并不远,只落后他们几步,甚至能听见埃斯特说的话。
“我很久没来这里了,不过今天热闹得有点出乎意料,不知道能不能坐到我以前常坐的那个位置。”埃斯特转头冲蒋期道,“快告诉我你后来没有来过这里吧?”
蒋期偏头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道:“没有。”
他穿着大衣,身形挺拔,说话的时候,面前同样笼着一团薄薄的白雾,和当年路过孤儿院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好像他还在盛年,后面的路还很长很长。
医院那边出具过检查结果,他们这一群侥幸活下来的人身体各方面的数据都低于常人,这意味着他们剩余的寿命很不稳定,也许只有一二十年。
有好一阵子,楚斯都很在意这个结果,反倒是蒋期、埃斯特他们自己看得很开,甚至还反过来宽慰楚斯,让他也渐渐适应并接受这个结果。
在他们身上从来看不到对此的忧虑,更多时候总是一副享受生活的安逸模样。
就好比现在这样,温和地笑着讨论一顿晚餐。
埃斯特听见蒋期的回答似乎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记得么?我跟你提过,蒙卡明菲还有另一个名字。”
“记得,你说那个名字略微有点长。”
埃斯特笑起来,“没错,过会儿再告诉你。”
楚斯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听了个大概后偏头冲萨厄·杨低语,“从头到尾全是瞎话。”
萨厄·杨忍不住笑了起来,“亲爱的,这话谁说都可以,唯独你……”
楚斯瞥了他一眼,而后冲蒙卡明菲对面的一家餐厅抬了抬下巴,“算了,别去添乱了,去对面那家怎么样?”
萨厄·杨一耸肩表示随意。
过街的时候,楚斯回头朝蒙卡明菲看了一眼。
蒋期刚才没说真话,他不仅来过很多次蒙卡明菲,还每次都坐在埃斯特所说的老位置上,墙上那个所谓的“另一个有点儿长的名字”他也一定看过无数次。
他顺着埃斯特的话否认,大概只是想护着她那点兴奋和期待。
餐厅的玻璃门后,蒋期和埃斯特进门跟服务生说了几句话,然后如愿以偿地被引到了最里面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上。
楚斯收回目光,跟萨厄·杨进了新的餐厅。
这家餐厅的布置虽然不像蒙卡明菲那样独特,但是私密性很高,设置的都是单独的隔间,拉门一关,就能把其他人屏蔽在外。
隔间里的布置非常居家,椅子是高背扶手软椅,角落有温黄的落地灯,厚重的窗帘斜勾起来,窗边还搁着一盆晚香玉。
这种环境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诸如“暖和”“安静”之类的词,于是整个人都变得放松甚至懒散下来。
用餐到一半的时候,楚斯余光里飘过一抹白色。
他转头朝窗外看去,阴冷了半月有余的天终于落下雪来,安安静静,漫漫洒洒。街上往来的人都停了脚步,下意识伸手去接,而后笑着转头和身边地人说着什么。
给他们当背景的,是街上商店大片大片明亮的橱窗,有很多上面都喷着类似的彩绘和相同的话——
我很爱你。
去年的这场纪念日里,也许是想起灾难来临时那种措手不及的孤独感,很多人在纪念日钟声响起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对身边的人说出了这句话。亲人、友人、爱人,一个感染一个,再经过不断发酵,到最后居然成了这个纪念日的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