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这家客栈的生意看着比其他客栈都红火热闹,原来不是单纯的客栈,而是一间妓寨。住在一楼客房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客人,而是被宋女收拢在一起卖身的娼妇?
这时候宋女又说:“行啦,你才与我家那口子睡过,也不是什么贞妇了。何必再装着……”
谢青鹤心道不妙,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那小门上居然挂着一道锁。
这门是从外边锁住的!
屋内的宋女也听见了动静,问道:“二郎,是你吗?那俩丫头捉住了没有?我才听见楼上嗙嗙响,可不是把什么东西打砸了?”
谢青鹤一脚踹开了锁头,小门随之洞开。
宋女恰好站在门口,被木门拍在脸上,闷不吭声地倒了下去。
木门反弹回来,谢青鹤一手扶稳,目光投向靠在墙边冷静坐着的林姑。她头脸上都有殴伤,长发凌乱地铺了满肩,前几日被楚肇砍伤的额上缺了一截额发,这时候露出了早已结痂的新疤。她的衣裙都还在身上,皱皱巴巴,唯独一双脚失去了袜子,光着抵在墙边。
谢青鹤的怒火在瞬间就蹭了起来。这么多年以来,他想要保护的人,很少护不住。
可谁能想得到,他和伏传不过出去了半天,原本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宋女就干出这等恶事?
林姑扶着墙站了起来,说:“这地方住不得了。”
谢青鹤点点头。林姑很冷静地从宋女身上跨过来,正要出门,谢青鹤说:“门外稍候。”
林姑默默走出房门,站在门口,背身不看。
谢青鹤俯身取走宋女腰间的钱袋,打开来,把熟悉的银瓜子一一捡出。
这些日子林姑又是淘换衣裳又是采买饮食,还要紧着伏传吃肉,银钱早就不够花了。谢青鹤给了她一袋没什么标记的银瓜子,以他想来,林姑是不会亏待对自己好的人。果然从宋女身上搜到了银瓜子。
搜走银瓜子之后,谢青鹤把钱袋放回宋女身边,顺手捏断了她的脖子。
“走吧。”谢青鹤把手里的银瓜子递给林姑。
回到二楼。
伏传歪过头来问:“找到了?”
谢青鹤已经瞥见了被伏传赶出门的赵二,他不愿让林姑再与赵二照面,也不放心让林姑独自待在道口,便吩咐伏传:“即刻就走。”说话时,左手轻划,指尖微微下斜。
伏传脸色即刻严肃起来,一把揪住赵二拖进屋内,照着赵二面门,干脆利索地击出一拳。
赵二立扑。
伏传也顾不上许多,马上收拾屋内的行李。
大师兄说“即刻”就走,当然就是不能磨蹭。林姑被拖到柴房威逼时,赵二宋女两口子已经在屋内翻检过一次,行李被搜得乱七八糟。伏传铺开包袱皮,麻利地叠起衣裳,收拾各类细软。
这时候他们的行李已经比较多了,大大小小三个包袱,各人都是好几身衣裳。
还有谢青鹤易容需要的各类妆粉药物。
在这里闹出了人命,也不知道秦廷会不会派人来查,查得是否仔细,总而言之,不能留下什么线索。伏传收东西十分细致,将要紧东西塞进包袱之后,冷不丁发现被赵二宋女丢在角落里的布囊。
那布囊装着从青州带来的炒米粉。算来都有一个月时间了,伏传觉得,可能都长毛了。
只是这东西也不能留在客栈在。
伏传弯腰去捡,哪晓得那布囊被打开了没系紧,才拿起就有米粉扑簌簌滚出来。伏传连忙用手去接,好在那米粉受潮成块,只掉出来一些粉末,其余都被伏传接在了手里。
他松了一口气。万幸没洒一地,这点小事都出差错,岂不是要被大师兄笑死?
伏传小心翼翼地接着手心里的粉末,将布囊开口豁开,正要把结块的米粉放回去……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拿着布囊掂了掂,那眼熟的人骨反而掂进了米粉深处。伏传干脆伸手去扒拉,指尖触摸着潮湿粗砾的米粉,与那枚洁白如玉的尾指骨截然不同,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枚“尖”。
伏传左手拿着沾满了米粉的布囊,右手捏着在他印象中应该在凉姑手里的“尖”,懵了。
怎么会……在大师兄手里?
在伏传的心目中,大师兄无所不能。
尽管他连夜奔出五六十里之远,认为此生不修肉体凡身的大师兄绝对不可能追上凉姑之后,才选择与凉姑作别。然而,在看见这枚“尖”的时候,伏传的第一个反应,仍旧是大师兄找到了凉姑,处决了凉姑,取回了这枚尖?
不然,这枚尖,怎么会在大师兄手里呢?这世上也不会那么凑巧就有两枚尖吧?
这个猜测,让他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伏传才从震惊中清醒。他看着手里的东西,迅速将尖放进米粉布囊,再将布囊藏进包袱深处,收拾好屋内的痕迹,背着几个包袱跨出门槛。
“好了。”伏传把放着米粉布囊的大包袱交给谢青鹤。
这会儿他们还扮着母女三人的身份,总没有娘亲和大姐都空着手,只叫小女儿背包的道理。
谢青鹤拉住他的手:“走吧。”
第231章 大争(43)
从赵二宋女的客栈出来之后,谢青鹤不欲再寻客栈落脚,林姑建议寻个无人的旧宅暂住。
“这半年走了不少人,大片屋舍空置,都叫邻人占有。往荒僻处找一找,就有很多空房子。”林姑说得很克制,谢青鹤和伏传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屋舍这东西在太平年间才值价,秦廷鼎盛时,王都寸土寸金,不少商人买不起地,只能向大地主赁屋寓居。现在王都风雨飘摇,许多百姓富户惧怕陈家屠城报复,纷纷逃离,房子这东西又带不走。
大世家们离开之后,府邸仍有心腹世仆照管。一般富户逃出去了,屋舍就会被邻人侵占。
这其中也免不了有底层小百姓跟着东主、家主一起离开了王都,留下自己的小门小户,被街头流民用来遮蔽风雨——几个月过去了,流民很难撑得过艰难岁月,很多人大概都已经饿死。
这样的屋子在王都不少,只是陈旧破败,说不得还死过人,正常情况下,谢青鹤肯定不会考虑。
“找一找。”谢青鹤拍板决定。
目前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公然行走市井,堂而皇之住在客栈里了。
林姑是王都土著,很熟悉城中情况,知道哪一带居住的贫民比较多。她带着谢青鹤与伏传往荒僻处搜寻了半天,发现底层人民倒是活得惊人的坚韧——饿殍不少,苟活下来的流民也不少。
他们通常挑拣占据着附近最好的屋子,废屋的窗户门板都被拆下来当柴烧了,伏传还看见有小乞儿用洗干净的瓦片架在火上,认认真真地煮老鼠吃。
“就在这里吧。”谢青鹤找了一间还算完整的泥屋,推门走了进去。
这一爿低矮的屋舍都是竹篾做筋黄泥敷墙,条件好的屋子能在顶上铺着瓦片,大多数屋子顶上铺的都是茅草。恐防大雨冲塌墙壁,地基都垫了石条,屋前屋后还挖了沟,导水外流。
这屋子似是许久没有人打理,水沟里填满了污泥杂物,地基也有些坍塌了。
伏传左右打量了一圈,回来告诉谢青鹤:“下场大雨就塌了。”
“暂且落脚。”谢青鹤也没打算在这里久住,“避避风头,若是秦廷并不重视赵二与宋女的死,咱们换个妆扮,或是正经赁个屋子住下来。”
“现在王都百姓都可劲儿往外跑,哪有不长眼的跑来赁屋子住?”伏传说。
谢青鹤有现成的理由:“外嫁的寡妇死了丈夫,带着两个闺女无依无靠,没什么见识不知道战况局势,奔着王都投亲也是常理。到王都再不幸寻亲不遇,不就得掏钱赁屋子暂住?”
姜夫人带人来王都找的就是这么个理由。
说到这里,伏传就想起了正经事,只是林姑就在附近收拾杂物,他也不好说在丞相府的见闻,岔开话题问道:“大师兄,刚才客栈究竟什么事呢?”
林姑弯腰端起一个破碎的瓦罐,说:“我去汲水。”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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