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好歹也是被带入门的修行者,知道谢青鹤的状态很好,不必担心大师父不吃饭不休息不上厕所的事。可是,谢青鹤这入定就是整五天,且根本不知道还要多久。说不定就是三五个月!
二郎思前想后,又给附近施了一个驱虫御兽诀,这才抓紧时间往外跑。
这驱虫御兽诀不是为了保护谢青鹤,而是保护没有神智的各类小虫子小动物。
谢青鹤入定的时候,自有神通保护。若蛇虫鼠蚁前来攀爬,通常也不会被驱赶。但是,如果蛇虫鼠蚁稍有攻击的意图,马上就会被入定中的谢青鹤无差别攻击。这时候的谢青鹤是清醒的也完全不清醒,靠近他的飞禽走兽毒虫毒蚁都会死于非命。
二郎在密林中完全不出意外地迷了路,晕头转向找了快三天,才撞到了被谢青鹤借走性命、一路枯萎的草木地界时,方才算是找到了出路。他算计着耽搁了时间,担心谢青鹤出关时找不到自己,只想着快点买好东西赶回去,宁可多花钱银钱,到林外就找附近的农家想要换些油盐酱醋。
哪晓得靠山而居的山民穷得叮当响,根本就吃不起盐,哪里买得到?
这时候二郎才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习惯了每餐浓油赤酱、大鱼大肉的日子?
他觉得自己艰苦些没什么,反正打小过的都是苦日子。可是,大师父不一样啊。小师父在的时候,把大师父照顾得多么周到?吃茶用泉水,烧饭用井水,一丝错漏都不能有。
若是大师父出关睁眼,我给他一块没有撒盐的炙肉……小师父可能会掐死我!
不得已,二郎又继续往外跑。
从村子找到乡上,又摸到了县上,才算是买齐了佐料和布料。他背着锅碗瓢盆各色玩意儿往林子里跑,不幸又迷路了两天,才找到了谢青鹤闭关入定的古林之中。
谢青鹤居然还在闭目修行!
二郎检查过附近,没有任何起居生活的痕迹,可见大师父是真的没有睁过眼。
……前后就有十几天了吧?
二郎看着自己背回来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突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
真的就要三五个月之后,大师父才会醒来?
※
谢青鹤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知道已经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数千株古木源源不断借命给他,他并未感觉到饥渴与枯竭,皮囊也失去了体感。所以,这所谓“很长一段时间”究竟是有多长,谢青鹤也没有很准确的认知。
睁开眼之后,谢青鹤看见的一切都使他迷惑。
他记得自己坐在一块被雷击的朽木之上,四周都是凄慌的幽林。
现在他坐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这木屋有个很高的屋顶,能够遮挡从天而降的暴雨,然而,在屋顶之下,又有一块很大的镂空墙板,可以使风气自然流动。往下的墙板也很奇怪,明明四面合围,又挖了很多洞洞,完全没有挡风的效果。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谢青鹤低头看了一眼,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就在他的身边,放了一只不知什么动物尾羽束成的毛掸子,那把手都摸出了熟光,可见是常常在使用。
……这是,拿来给我身上掸灰用的?谢青鹤觉得有点荒谬,还有一丝好笑。
他的衣裳已经不合体了。
肩上披着宽大的袍子,腰间轻轻束着系带。
这很显然是二郎给他披上的。想要给他换新衣裳,又不敢太过亲近,只能粗粗地披上。
谢青鹤能感觉到原本衣裳小得不再合体,却没有被勒住的难受。他将披着外袍脱下看,发现原本的衣裳都被剪开了,两条袖子各豁开一条口子,两侧腰间被剪了口子,裤管也被剪了口子……
就剩下几条布片,勉强挂在身上,难怪不会觉得勒。
二郎听见屋内的动静,一骨碌钻了进来,嘴唇抖动:“大、大师父……”
这人活得好艰辛的样子。
头发跟鸟窝似的乱糟糟地束起来,衣衫褴褛残破,倒是养出了一身腱子肉。
“这是……有几年了?”谢青鹤不确定地问。
“整整六年了!”二郎脸上悲喜交加,“大师父,我差点以为您要在这里坐一辈子!”
说好的三五个月,哪晓得三五年都抵不住!
谢青鹤坐在这里入定,不知岁月流逝,毫无感觉,守在他身边的二郎既未得交代,也不知底细,甚至也没有太多修行相关的知识,根本不知道他要坐关多久。
对于二郎来说,就是漫无目的的等待。如他所说,或许就要等一辈子。
六年时间。
他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等着。
雨季来临之前,他给谢青鹤盖了个屋子,给谢青鹤挡雨。
怕严严实实的屋子会挡着谢青鹤修行借命,又费尽心思去把屋顶抬高,在墙板上下各处挖洞,让风气流动。
给谢青鹤披上新的衣裳。
做了个羽毛掸子,替谢青鹤掸去身上的灰尘……
“我本来想去找小师父报信。”二郎诉说这六年来的忐忑与委屈,“可我又想,万一我刚刚走,大师父你就出关了呢?又怕我走得远了,来不及赶回来,您万一有点什么意外呢……”
谢青鹤入定不出,陷入了一种完全未知的状态,就让二郎变得很惶恐,不敢随意离开。
如果谢青鹤事先告知他,会闭关六年。二郎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
谢青鹤完全能够体谅他的煎熬与痛苦,想了想,问:“你想学剑么?”
二郎完全不知道这问题代表着什么,愕然道:“啊?剑?”
“你若不想学剑,还有什么想学的?但凡我会,必以衣钵相托。”谢青鹤说。
二郎才反应过来,他尽心竭力守护了大师父六年,大师父终于动了凡心,要把他当入门弟子照顾了。他照顾谢青鹤时当然没有求得回报的心理,如今谢青鹤要给他好处,他更没有推拒的道理。
这会儿知道自己要领赏了,他也憋不住心中欢喜,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大师父,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聪明,自打认识小师父与你之后,我才知道我那点聪明也是有限的。我只管跟在大师父身边服侍修行,我日后要学什么,做什么,都听大师父安排。”
你要说这人不狡猾?正经是鬼精灵。谢青鹤不禁摇头:“这是赖上我了。”
二郎又忍不住问:“大师父,您都恢复了么?可是大好了?”
谢青鹤也不说话,先走出这间木屋,才发现这六年之中,二郎也没有闲着。门前积淤的烂泥都被他填了起来,铺上了各类砍倒的木料,地上就变得干爽。东边树冠被劈开,让阳光透了进来。
在谢青鹤的木屋旁边,还有一间小木屋,是二郎的居处,铺着床,还有小炉灶。
那间木屋的墙外,还挂着一排腌肉,两串风干的根茎菜。
这就是六年的生活痕迹。
谢青鹤缓步木台之上,舒展筋骨,打了一套简单的五龄拳。
一套五龄拳打完,谢青鹤将体内所有经络血脉气行都熟悉了一遍,才能确认自己安然无恙。
“都好了。”谢青鹤说。
二郎的生活习惯脱不开贫民街区的影响,能吃能睡就行,也不大在意卫生。
谢青鹤说要洗澡,二郎这里只有一个腌菜腌肉用的小木盆。没奈何,谢青鹤只好动手给自己现箍了一个。因合用的木材不多,澡盆子做不出来,也就只做了个稍微大些能储水的洗脸盆子。
二郎这边用小炉子烧水,谢青鹤就在那边洗浴。
因都是男子,谢青鹤也没有太多避忌,只穿了个裤衩子,坐在木台上慢慢清洗。
二郎倒是多看了谢青鹤几眼,完全是因为谢青鹤长得太过英伟好看。
六年时间过去,谢青鹤的皮囊被神魂所控制,生出来的就是谢青鹤十七岁时的体格模样。
在现实世界中,谢青鹤可不是坐关六年的小弱鸡,他常年习武奔跑,体格极其英伟潇洒。光是那宽广坚实的胸膛,一寸寸健美的肌肉,在这个羸弱的乱世中,极少人才能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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