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并不否认,点点头:“不想。”
伏传奖励又似安抚地亲了他好几下,挣扎着坐了起来,叹气:“今天好多事呢。”
谢青鹤跟着起身,替他理了理裹进寝衣的长发,问道:“要我陪你么?”
伏传马上摇头:“我去跟韩琳说事,大师兄就不要去了吧。你与他多年不见,说的又是进宫给皇帝当老师的事。”他深吸一口气,深觉头疼,“还要跟他说与印夫人和离的事……”
韩琳有七万兵马驻在京城,另有近四万兵马分驻南郡、东郡各地,统兵之人多半是韩家子弟,一旦和韩琳翻脸,斩首韩琳只会使韩琳部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一个搞不好就会天下大乱。
伏传当初支持韩琳这么安排兵务,是为了钳制幼帝与河阳党人,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说不得……我要骗骗他。”伏传向谢青鹤请示。
所谓骗,还能怎么骗?无非是伏传去对韩琳说,谢青鹤站幼帝,他还是念旧情,想站韩琳。只要能稳住韩琳不马上翻脸,许多事情都可徐徐图之。这样一来,自然要暴露出伏传与谢青鹤存在分歧。
这事就不是伏传一个人能决定了,肯定要与谢青鹤事先商量好。
谢青鹤很理解他的难处:“你可自处。”
考虑到韩琳自作多情想要迎娶伏传的往事,谢青鹤又叮嘱了一句:“也不要弄得太过分了。”
“嗯,我知道。大师兄,你今日在家做什么?”伏传凑近谢青鹤亲了一口,趿着鞋子去屏风后更衣。这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害臊羞涩的情绪,就可以一边放水一边跟谢青鹤聊天。
谢青鹤坐在床边看着他睡过的枕被,又有些想把他抱上床。
伏传已经收拾好出来,寝衣挂在肩上,肩薄背细,看上去极其柔软。他也不知道谢青鹤在想什么旖旎美事,趿着软鞋一屁股坐在妆镜台前,无意识地叨叨:“胳膊酸。”
为什么胳膊酸?因为昨晚大师兄逗他,二人开发了一些很奇怪的姿势。
谢青鹤已走到他背后,将他长发拢了拢,拿起梳子:“我给你梳头。”
伏传美滋滋地蹲坐在短凳上,从镜中看着替自己梳头打髻的谢青鹤,满眼都是依恋与温柔。
谢青鹤给他梳的是纯男子的发式,伏传这些年也很少再穿女装了。
他打开匣子,里面都是男子制式的簪扣,挑了一支低调不起眼的玉簪递给谢青鹤。
谢青鹤给他上簪,他又去开旁边的妆匣,打开来珠光宝气,一堆珠花步摇。他拿起一支孔雀金枝步摇,说:“女孩子的发饰特别好看,不过,穿女装实在麻烦。”
他没有说为什么麻烦,有什么麻烦,谢青鹤也没有问。道理是明摆着的。伏传一直男装示人,卫夫人都敢带着聘礼上门,要他交出势力基业去韩琳的后院乖乖生孩子。
若是伏传一直穿着女装出门社交,谁会把他当“人”看?众所周知,妇孺皆为丈夫之附庸,勉强能算半个人。再有势力的妇人,也不过是一件等待丈夫去征服迎娶的奖品。男人对她的看法,无非是谁那么幸运能够娶到你?再底层的男人都敢妄想,我若走运,我也可以娶你,一步登天。
这种下对上的妄想,男女皆有。所不同的是,妇人高嫁是作为丈夫的附庸陪衬,以夫为天,分享丈夫的荣耀。丈夫高娶却是以纲常争夺妻子所有的一切,理所当然地爬到妻子的头上做主子。
伏传这些年常与韩琳相伴,其实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划入了“韩琳禁脔”的范围内,依然有不少妄图一步登天的男人前仆后继地接近他,试图讨好他,征服他,得到他——娶了他,就是他的主人,可以占有他的一切,这等美事,谁能抵挡得住诱惑?
伏传被弄得烦不胜烦,干脆就不再穿女装了,以至于他的性别在外界变得越来越迷。
谢青鹤替他扶正发髻,说道:“喜欢穿就穿。”
伏传摇摇头,说:“有时候觉得女孩儿衣裙特别可爱。不过,我觉得大师兄不喜欢?”
“我与你说过一次了。没有不喜欢,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印象中你是个清健爽朗的模样,那也是你给我的印象。你喜欢戴发钗步摇,就戴上去。喜欢穿襦裙彩绦,就穿上去。我只希望往后余生,你都活得高兴快活,每一天都很开心。”谢青鹤轻轻手抚摸他的脸颊。
伏传听得满怀高兴,又有些迷惑:“我从前没想过女妆。我是不是……混淆了身份?”
谢青鹤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不等他说话,伏传又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自己穿。我就是觉得很好看,如果是别家小孩穿上,我也觉得很可爱。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出门。”
二人穿戴整齐,二郎亲自来服侍早餐,询问今天的安排。
伏传让宋未去给丞相府送了帖子,说待会儿就要过去拜访,三娘又来汇报了各项事务。
琐事不提,大事两件。
一是昨晚伏传召见王寡妇之后,要求王寡妇隐居静修。今晨来报,王寡妇已经搬到了伏传指定的野墅居住,照顾她起居的都是伏府过去的下人,她的徒弟们目前都很老实,暂时服从虞雁书调遣。
二是萧家领到被三娘送归的宇文彪丽之后,火力全开,掘地三尺挖宇文彪丽的身份背景。据说已经有消息了,最早今日,最迟明日,必然会给伏传一个交代。
伏传喝着撒了芫荽的羊汤,说:“王孃的徒弟们多半出自高门世家,个个心高气傲,彼此不能相服。阿孃,你多看顾一二,若是实在闹得难以收场,让她们各自回家去。”
这是伏传早已预见的情况。
早前打算将王寡妇收归门下,传授修法,看中的就是王寡妇心善不争。
连带着温瞎子等人,伏传只是想在底层传播修法,并没有指望他们能混出多大势力。
事实证明,李瘸腿温瞎子等人眼界心胸有限,除了打家劫舍,带着人烧杀抢掠,也没有混出多大的名堂。王寡妇之所以稀里糊涂混成了一方势力,完全是她收了几个高门世家的女弟子从旁撺掇。
世家女子都有机会读过几本书,见过自己兄弟从小到大过着的逍遥日子,一奶同胞的亲姐弟,凭什么你在家安享祖荫富贵,我却要嫁到别人家摸爬滚打认小服低?结识了王寡妇之后,踏上修行之路,人生不再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顿时野心勃勃。
宇文彪丽、虞雁书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虞雁书肯答应与大郎结婚,为的也是更进一步的利益。
虞雁书因与大郎订婚,在王寡妇门下的地位一跃而上,雄踞几个师姐之前。
王寡妇在的时候,没人议论什么,面上对虞雁书也很客气。王寡妇如今去隐居了,虞雁书年纪小,修为也并非绝顶,仅仅靠着与大郎订婚的身份就想收服所有姐妹,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伏传没有扶持她的想法,也不想让三娘出面去扶持未来的儿媳妇。
三娘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了府上事务,三娘转身告辞,伏传又问谢青鹤:“大师兄,你在家做什么?”
谢青鹤每日除了修行还是修行,本来起心学一学女孩儿的妆容,用来讨好小师弟,哪晓得小师弟又怀疑自己混淆了身份,谢青鹤顿时就不敢“为虎作伥”了。他想了想,说:“我给你做饭。”
伏传惊讶极了,连忙说:“家里有厨娘。”
“去吧。我在家做了什么,晚上跟你说。还是下午就回来了?”谢青鹤问。
伏传保证道:“中午肯定回来吃饭!大师兄,你若是给我做饭,简单些就好。”
两人吃过早饭,伏传临走时,还专门去屋内跟谢青鹤磨蹭了一会儿,非要讨了个深吻才肯走。
谢青鹤没有送他,果然挽起袖子去了厨房。先看了看厨房预备的肉菜,将中午要用的菜蔬鱼肉都分了出来,汤头上瓮熬煮,看着时间还早,就在府上转了转。
寻常院子没有转悠的意义,如今住的伏府是小师弟亲自布局,谢青鹤行走其中,一树一景看在眼中,都似在与小师弟对话,感觉特别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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