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长老的修为自然不是蒋英洲这个废柴能比的,他在成渊阁里转了一圈,皱眉说:“如你所说,这地方就算曾经有人放下施术镇物,一夜半日过去,只怕也已经被拿走了。”
“我自然想到了这一点。”谢青鹤一手拽住谭长老的拂尘,走到原时安的床前。
谭长老恍然大悟:“你临走之时,把所有摆设物件的布局模样都记下来了?”
“这里原本有一柄用旧的如意。”谢青鹤比划了一下大小,“他若一把火将这里烧了,或是把所有物件都换上一遍,我也没辙了。”
谭长老说:“若摧毁灵物,必有归道之兆。”
谢青鹤所有的修为都被皮囊限制,只能求问谭长老:“长老感觉得到么?”
“这地方鬼神无数,一碗水米都能引来无数饿鬼,何况灵物归道?既然没有群鬼正食,想来那把如意还存放在某处。或是以秽物玷污,或是深埋阴处。这样倒是不好找了。”谭长老说着,目光瞥向谢青鹤。
谢青鹤秒懂。
那把旧如意是抽取原时安魂魄的镇物媒介,谭长老只要接触到原时安曾经离体的地魂,就可以嗅到旧如意的灵源。以谭长老的修为,只要这把旧如意还在京城八百里之内,找出来不费吹灰之力。
“原世子此时正在城郊朋友处暂住,明日一早,我带他去拜见长老。”谢青鹤说。
谭长老不解地问:“为何要明早?难道你收魂不力,把他弄坏了?那更得让我赶紧去看一看。”
谢青鹤哭笑不得:“没有弄坏。弟子下午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什么事比抽活人魂魄还重要?”谭长老不悦地质问。这是他第一次放下脸。
“是要去接姐姐回家。”谢青鹤简单地把蒋幼娘的事说了一遍,“深宅大院里吉凶难料,我那个小姐姐又很是头铁倔强,喜欢‘仗义直言’,我要赶紧把她接回来,以免她吃亏。”
谭长老嘿了一声,说:“当初你祖上那位施前辈,就是牵挂世俗家累,不惜登天下山。原本是承继宗派的资质……啧啧。”能够承继宗派的资质,下山三百年之后,还是让后人心痛不已,“你么,也还真是一脉相承。”
他两人离开迁西侯府的时候,谭长老又往侧面看了一眼,看见了那条被谢青鹤踹出去的通路。
最靠近大街的院墙已经被紧急砌墙填封起来,院外也派了家丁看守,不许看热闹的老百姓随便路过围观。然而,迁西侯府内部仍旧有一道长长的笔直的裂痕,就像是在迁西侯府身上□□了一刀,撕成两半。
“你老实说,本座不向寒山打小报告。”谭长老拉着拂尘把谢青鹤扯近,“你这资质没法儿修行,你家那位八代先祖,我派的施前辈,是不是给你留武学传承了?你若承认了,本座给你走个明路,以后也不用这么遮遮掩掩。”
谢青鹤感觉到了一种很熟悉的笼络与亲切,看着谭长老的脸,觉得他笑起来有点……师父味儿?
不是吧?
就蒋英洲这么个废柴资质,您也想收徒?!
“不瞒您说,长老。”谢青鹤特别诚恳地说,“弟子这辈子学得最好的是书画经学。”
谭长老面露不屑之色:“世俗经营之道,都是小伎俩。你去考个进士出来,没身份没背景,混上三十年,撑死了是个三品致仕。一辈子磕头作揖,那又有何趣味?”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了迁西侯府。
谢青鹤反驳道:“弟子不去考进士。”
谭长老很意外地回头:“那你那书画经学有什么用?”
“一来陶冶心神,二来据此维生。弟子不考进士,教学生去考进士。”谢青鹤说。
谭长老嘲笑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等了片刻,他又看了谢青鹤一眼,“你是认真的啊?!”
谢青鹤点头:“认真的。”
第169章 溺杀(15)
谢青鹤要回杂货铺去换衣裳,把簪子腰带都还给柜上伙计。
谭长老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催促道:“本座与你一起去接人,再去找那被离魂的受害之人。”
“那我也得洗把脸。”
谢青鹤不能顶着一张蒋幼娘不认识的脸去接人。
去杂货铺不顺路,谢青鹤就近找了间客栈,要了个单间,用携带的药水洗脸。
谭长老好奇地看着他掬水抹脸,洗掉了手脸脖子上的黑粉,居然还从脸上撕下一些奇怪的软质。如此易容术让谭长老叹为观止。
待谢青鹤拿毛巾擦干净脸,露出真容时,谭长老轻咦一声:“观你面相,近日当有死劫。”
原本的蒋英洲因觊觎赵小姐之故,确实死期将近。
谢青鹤不打算解释自己的来历,他放下擦脸的毛巾,委婉地说:“今日求见长老,寻得贵人庇护,想来晚辈这条小命是保住了?”
“蒋英洲”的一线生机,其实来自于谢青鹤。
只要谢青鹤不学蒋英洲那么脑残作死,不去招惹勾引赵小姐,杀身灭门之祸即刻消弭于无形。
谭长老不明白其中的蹊跷,只知道蒋英洲死劫将近,又隐约看出他有逃出生天的预兆。谢青鹤恭维他一句,他很自然就把这份贵人救护之恩归功于自己。
“持心正大,自有厚德庇佑。区区一个侯府。”谭长老冷笑了一声,“何足挂齿。”
蒋英洲得罪的是赵小姐,于蒋英洲而言,那就是绝对的权贵官家。谭长老单纯看他面相推测,误以为他是招惹了迁西侯府,也应在了权贵之上,方才有此死劫。
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误会,何况迁西侯府确实不干净,谢青鹤也没有刻意去纠正。
洗脸换装之后,谢青鹤与谭长老徒步赶到了赵府。蒋二娘已经在附近的糖水铺子等候多时。
“你到底去哪儿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蒋二娘有些着急。
谭长老辈分高,年纪也不小,只因修为在身驻颜有术,看上去也不过才三十来岁,正是风度翩翩、极有威仪的时候。蒋二娘匆忙嗔怪了一句,才发现谢青鹤梳着道髻,腰缠阴阳鱼带,这才有些吓住了:“弟,你这是什么打扮?”
这年月的文士儒生都喜欢穿道袍,像谢青鹤这样打扮得真像个小道士的模样,也很罕见。
谢青鹤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说:“不是要去接三姐姐么,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之所以要谢青鹤到了之后,再让蒋二娘出面去找人,就是怕那边出了点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蒋二娘应付不过来。真正要去官家千金手里讨要侍女丫鬟,自然是要女眷出马才行。
蒋二娘也不是单独去。
马车前往赵府的途中,拐弯去了贺家一趟。车夫在门上等了一会儿,出来个年逾三十、看着很温柔的妇人,她自称雁嫂,跟蒋二娘打了招呼,说是贺家的管家媳妇,陪着蒋二娘一起去接人。
蒋二娘对着高门大户也有点犯怵,有雁嫂陪着才多了两分底气。
雁嫂也不让蒋二娘去敲正门,领着她去了侧边仪门,敲开门,先给守门的小厮塞了半两银子,客客气气地说:“跟小哥儿打听个人。”
那小厮见雁嫂打扮规整,发间隐透金扣子,耳朵上挂着金耳环,窄袖素裙,说不出的温和干练,马上知道她是别府有头脸的管家媳妇,当即也不敢太怠慢,收下银子先屈膝施礼:“谢姑姑赏。”
雁嫂也没说自己的来历,向那守门小厮描述了蒋幼娘的来历,又说:“这是蒋姑娘的姐姐,来给她送些东西。小哥儿帮帮忙,若是方便,请蒋姑娘来门前见一面。”
各家各户都是有头脸的主人家才有资格在府上待客,寻常丫头小厮的家人来了,主家开恩,也就是在门口说上两句话。谢青鹤不想打草惊蛇,贺静也再三叮嘱要低调,雁嫂就一切按照规矩走。
那小厮面露为难之色。
雁嫂熟门熟路地拿出个一两重的银锞子,塞在小厮手里:“辛苦小哥儿,帮帮忙。也是不远千里从江南上来,只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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