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萧起掀起眼皮看向林晚,冷冷地讥笑一声,嗓音清越道:“我要把你的假发薅了。”
林晚:“…………”
神经病。
***
时值七月末的仲夏夜,大地源源不断地蒸腾出积攒了一天的暑气,空调机箱错落有致地攀附在楼体上,发出嗡嗡声响。
西餐厅的后巷里,只亮着一盏旧黄的灯,红红绿绿的泔水桶排放在角落。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后门的位置,一直启动着发动机,车子门窗紧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修长的身影推开后门出来,走到面包车旁,抬手捶了下车顶。
面包车一阵轻晃后,后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乡里乡气的女孩脸庞:“师叔,你总算出来了,你那相亲对象是不是被俺们吓跑了?”
萧起出了餐厅就觉得热,他干脆扯下领结,脱下西装外套,喃喃自语道:“吓跑?他喜欢得不得了……”
“啥?”塔塔侧过耳朵,表示听不清。
萧起心情很差,就没做过多解释,只想在上车前来一根烟。
可萧起一摸口袋,才想起今天出门前把烟落在床头柜里。
“等我五分钟。”萧起看准街对面有家便利店,把西装外套扔进车窗里便走。
“嗳?师……师叔!”塔塔把高档的礼服从头上扒下来,头发乱糟糟地探出身看去。
萧起大步流星走到巷子口,接着,避开横穿而过的车流到了马路对面。
“怎么回事嘛……”塔塔缩回脑袋,返回车内,纳罕道,“师叔为什么没一点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出什么岔子了?”
潘彼得挠头想了片刻,道:“我是不是没演好?”
西蒙坐在驾驶座上吸芋圆波波,凉凉道:“嗯,你菊花都演得都比你好。”
“……”潘彼得气得抖了抖下唇,半晌,道:“你骗人,我菊花分明没出镜。”
塔塔一脸嫌弃:“啊~得了得了,你们少说两句死不了。”
“对了。”潘彼得道,“上次我们去山上,把他魂招回来的那位少爷,怎么也在相亲会上?”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塔塔把两条粗黑的马尾辫往肩后一甩,冷“哼”了一声,抱不平道,“但作为一个装成女人骗婚,领完证就跑路九年的人,他居然还有脸面跟师叔见面?他什么意思?当我们师叔没脾气吗?要是我遇到这种渣男,绝对不给好脸色看!”
“咳咳……咳……”
塔塔刚说完,就听到车外响起很轻的咳嗽声。
不仅是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也听到了,他们扭头看向窗外。
就见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低眉垂眼,肤色苍白,握着块湖蓝色手帕掩唇轻咳,即便那张脸隐在昏暗的光影间,但他们也看得出,那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塔塔腾得一下坐正身,脊背笔挺,上一秒还气势汹汹,下一秒却紧张得满脸通红,手心冒汗。
“您、您、您……您好!”塔塔变得跟口吃一样,磕磕巴巴道,“您找谁?”
闻言,男人抬起头,看向塔塔的目光温温和和,不具侵害性,他淡笑道:“刚巧路过,看到你们停在这儿……”略一沉吟,又说,“我记得我们见过,在山上四合院里。”
塔塔没想到这位少爷还记得自己,脸上顿时红了一层,不过这次是因为娇羞,况且少爷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所以她渐渐没那么紧张了。
塔塔料定对方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朝窗外伸出手,爽朗道:“幸会幸会!我是塔塔!”
“幸会。”昼衡抬起眼,凤眸漆黑,深不可测,“我是装成女人骗婚,领完证就跑路九年的人。”
塔塔:“…………”
趴着窗沿,默默又把手缩了回去。
第11章 茶味飘香
车外很热,滚滚热浪迎面扑来,闷得不像样。
潘彼得查看了眼手机中的天气预报,嘟囔着:“晚上好像有暴雨……”
塔塔早就拉开了面包车的后车门,正面朝外地坐着,这样方便跟轮椅上的昼衡聊天。
两人聊了差不多有五分钟左右,期间一直望着街对面的便利店。
而便利店门口蹲了个长腿青年,正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抽烟。
青年身旁的投币摇摇车灯光闪烁,起伏间传出欢快的乐声——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爸爸的妈妈叫奶奶……爸爸的哥哥叫什么……”
“你想知道他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塔塔把萧起的事都说给了昼衡听,讲得有些口渴,顺手捞起一瓶百岁山,灌了一口。
接着,塔塔又道:
“我是三年前投入师门的,那时我还在鬼屋工作,有次鬼屋真的闹鬼,幸好千机算老先生来救场,之后我就跟他们认识了,本来,我想拜老先生为师,但他已经不收徒了,萧起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之后我又想拜萧起为师,毕竟长得帅嘛,但老先生说萧起修为不够,最后,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退而求其次?”潘彼得插话道,“姐,你这么说话,孙小圆道长得多伤心?”
塔塔砸过去一个空塑料瓶,懒得理潘彼得,转脸继续对昼衡解释道:“所以我跟萧起相识了三年,同一个师门,我辈分比他小,但大家关系挺铁的,他近几年的情况我都了解,至于再之前的事,都是从师父那里打听来的。”
昼衡盯着街对面的青年,良久,问:“九年来,他装傻的事没被别人发现吗?”
塔塔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真心道:“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他不仅会演,而且耐力惊人,只要他不想让对方发现,就没人能看穿。”
昼衡单手拖着腮,看着街对面,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道:“所以,他用九年的时间报复自己的父亲……”
“哎……”提到这个,塔塔就忍不住叹气,她道,“我知道师叔记仇,但,就是很不理解,装傻子装了九年,不累吗?萧建安也就那个死样了,有什么好期待的?如果师叔能早点放下,早点跟自己和解,他也会轻松很多吧,但他偏偏要把自己困囿在恨意当中,伤害家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伤害自己呢?”
昼衡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下,轻声问:“你接受过网戒中心的电击治疗吗?”
“啊?”塔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没啊。”
昼衡最后深深看了眼街对面的萧起,接着,他偏过脸看向塔塔,一笑,语调轻松得如同谈论天气:
“电流击打上太阳穴的时候,你会觉得像有一根长长的针管,刺进脑子里搅动,那会让你痛到眼前发黑,浑身抽搐,如果只是短暂而单纯的痛,或许还可以忍耐,但恐怖之处在于,有人控制着开关,你一旦回答错问题,开关就会按下,所以你永远不知道电击什么时候开始,又会持续很久,于是你本能地产生恐惧、绝望,心理上遭受的摧残并不会比生理上少,如果你永远不知道听话,总是在反抗,那么治疗师会经常给你做电击治疗,直到你屈服为止,美其名曰性格矫正。”
面包车的前座,潘彼得摇下车窗,看向昼衡,犹豫道:“你是说,以前萧师叔他……”
昼衡看了潘彼得一眼,继续道:“总而言之,那是一种经历过一次,就绝不会想尝试第二次的体验,很多经历过一次的人,听说要再次进入治疗室时,会恐惧到想要自杀……那你知道,萧起经历过几次吗?”
塔塔张了张嘴,怔然道:“两次?”
“八次。”昼衡道,“萧起在一个月内,强制性地接受过八次电击,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太阳穴上有烧焦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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