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拦住了他,我让他暂时推迟了自杀的想法,我把那些让人想活下去的东西说给他听、带给他看,我尽我所能、我想尽办法让他活着。
如果没有我,余久已经死去了。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死而已。
但是……余久是特殊的。
我做出的每一个举动,在他眼中都并非出于真心,他又为什么想要多活几天?
他真的有想过要多活几天吗?
每次稍微有一点想多活一会儿的想法,又发现我并非真的在意他,余久会怎么想?他应该是什么心情?
我能理解别人的心情吗?
能的,但我不能理解余久。
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应该什么都没有做错才对。
……
宁乐言抬手一把关上淋浴喷头,几串细小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坠,他忽然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声音一点都不小,水声又戛然而止,这清脆的一声响立马惊动了外面人的注意,有人过来敲了敲门,舍长的问话声想起:“你怎么了?撞了还是摔了?没事吧?”
宁乐言没有回应,他重新打开了淋浴,水声又哗啦啦响起,外面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问。
他微微仰起了脸,感受到浴室纯白的灯光穿过薄薄的眼皮映照进脑海里,细密的水流迎面落下来,落在扇完巴掌后火辣辣的脸颊上,整张脸都被水流冲刷,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从未有过的窒息感笼罩了他的全身,连心脏都像是供不上血了似的,开始一抽一抽、没来由地紧缩起来。
“你脸真大,宁乐言。”他低声对自己说,“他明明在求救……他明明一直在向你求救。”
第18章 焦灼
宁乐言离开浴室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至少得有将近半个小时。但是他没看见余久——按理说余久不可能比他还要慢才是,何况还是在别人的宿舍——就问了一声。
“余久刚刚回来了,但是又被辅导员一个电话叫走了。”舍长无奈地一摊手又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么大雨、又这么晚,什么事儿那么着急,非要人立刻过去才行,没见过比余久更尽职尽责的劳动力了。”
宁乐言刚把毛巾搭在头上,他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刚才在水雾弥漫的浴室里没什么太明显的感觉,现在出来之后是真的终于感觉到冷了,发梢滴下来的水落在锁骨上,都能让他不自觉地打个哆嗦。
听到舍长的话,他正准备擦干水的动作一滞,看看阳台外面漆黑的夜色,又不确定似的听了听,刷啦啦的雨声仍然能听得很清楚,一时表情有些难以置信:“现在叫出去?这他妈都快十点了,还下这么大雨,你们辅导员神经病吧?!”
舍长在旁边拼命点头表示自己也觉得太离谱了,宁乐言顾不得多说,过去打开了阳台的门,一股寒风陡然从他开了一半的门缝里灌进来,整个室内的温度都掉了一截。
开门后雨声听得更清楚了,冰凉又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雨势比他刚回到宿舍的时候小了一点,但也没有小到哪里去就是了,雨水斜斜灌进阳台,把地面都打湿了一片,本来排水就一般,这么一会儿都快积起来一层了。
和没有任何停歇意思的雨声一起涌进耳内的,还有轰隆作响的沉闷雷声,夜色一片漆黑,乌云厚厚堆叠,看不见闪电,雷声闷得就像是被天上的乌云层严严实实捂住了似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刚被热水冲刷回暖没有多久的四肢,顷刻间又变得冰凉。宁乐言捏紧阳台门的门边,粗糙的木质手感让人手心有点疼,他盯着沉重的雨幕吹了几秒的冷风,在舍友喊他快点关门冻死了的时候,重新缓缓关上了门。
他在自己随手丢在椅子上的湿透的外套兜里翻了半天,翻出了刚才忘了拿的手机,好在手机性能不错,也不算是完全一直泡在水里,看起来没出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电量耗尽了,在他掏出来的一瞬间,当着他的面滴滴滴关了机。
宁乐言叹了口气,用拇指抹去屏幕上的水珠,但是大概因为他的手也不怎么干燥,水珠非但没有被抹干净,反而在漆黑的屏幕上糊开,糊成了一大片水渍。
他盯着那一道糊开的水渍看了很久,看到水渍都快自己干了,才又默不作声地扯过数据线给手机充上了电。
舍长自己洗漱完了,觉得下面太冷,准备上床进被窝。爬梯就在宁乐言座位旁边,他一手搭着梯子,侧过身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回事?”
宁乐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冲上电亮起的屏幕,回应了一句:“我怎么了?”
“余久被叫出去了,你烦得跟接电话的是自己一样。”舍长点评道,“心情这么不好?你们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乐言把手机开机,没有再回答。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或许真的看起来很烦、心情很不好吧,因为即使周围这么冷,自己又刚从阳台门口吹了风回来,明明接触空气的皮肤都是冰凉的,手心却莫名溢出了冷汗,心脏也跳得飞快,怎么深呼吸都平静不下来。
宁乐言很少、甚至几乎没有体会到过这种感觉,脑子既像一团浆糊又非常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却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以及接下来还要如何。
手机正常开了机,宁乐言也深深地吸了口气。
舍长应该是觉得他和余久真的吵架了、但是又发现自己错了、想跟余久道歉之类的,认为这是他们的事情,不该多掺和,想来都是成年人了,简单的人际关系还处理不好也不应该,也就不再多问,嘱咐了一句让他快点回去睡觉,或者至少多穿个别的厚外套什么的,免得感冒了。
宁乐言应了一声,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余久。他的手停在呼叫页面上,很久都没有落下去。
半晌,他唰一下起身,离开书桌座位,从衣柜里翻出了件外套穿上,使劲按了按胸口。
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心脏还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但宁乐言并不觉得自己是紧张。像是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把那颗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攥住了似的,疼倒是不疼,但是十分难受。
宁乐言裹进外套,又扭头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
他回到桌边,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等待的过程中,他的手心出了更多汗,一下子都有些握不住手机。
一秒,两秒,十秒。
宁乐言静静地等着,等到仿佛被攥紧一样难受的心脏都不再跳得那么快了,都没有人接电话。
他垂眼挂掉了电话,坐下来,直愣愣地盯着雨幕发呆,半晌,抬手捂住了脸。
余久没有接。
但是幸好他没有接。
如果他接了,那宁乐言应该说什么?
问他到哪里去了?辅导员现在给他打电话有什么事情?
或者问他走的时候雨大不大、穿得厚不厚?外面冷不冷?什么时候回来?
问不出口。
宁乐言又叹了口气。
余久一次没接,没有回电话和或消息的意思,他也不再打第二次了,而是转去打开了和余久的聊天界面,上一段对话还停留在晚上问余久吃饭没有,余久当时没有回复。
宁乐言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又哒哒哒删掉,实在是不知道该发什么过去,也不知道余久能不能看到、会不会回复。
他头疼地抓了抓头发,才想起来毛巾还搭在头上,顺手一把拽了下来。
或许是看他这副模样不太顺眼,在床上打了会儿游戏的舍长探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赶紧吹头发去吧,十点半吹风机就断电了,这天气晾干也不容易,你头不冷吗?真不怕感冒啊?”
他们学校的宿舍限电挺厉害的,大功率电器一概不能用,连几个游戏本都带不太动,容易断电。吹风机的热风在宿舍不能用,得用走廊里专门安装的固定吹风机,晚上十点吹风机半断电。
宁乐言抓了一下头发,确实还是湿的,冷冰冰的,只是勉强不再滴水了而已,他随口回答了一句“知道了”,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抬头问道:“热水什么时候停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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