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丘半架半扶地把李国庆弄到了门口,去摁门铃,老半天,门一开,董娇娆站在门口。
“这是怎么了。”她手里抱着兔子,不方便去扶李国庆,只是瞪圆了眼珠子看着两人。
李国庆眯缝起眼,虚弱地看了一眼董娇娆,又把眼合上。
“叔刚在我屋里一不小心磕到了头,有点晕,我扶他上来。”陶丘把李国庆扶进了屋。左右看看,把他扶坐在了沙发上。
董娇娆踢踏着拖鞋,抱着兔子,跟着进来。
陶丘看着董娇娆。
他那双黑灰的眼睛,如同一个异度空间,董娇娆的眼触上去,居然有点头晕。
“你没事吧,你这可把我担心死了。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刚好小陶在,我送你去医院。”董娇娆声音悦耳,口齿伶俐。
李国庆只是虚眯着眼睛瞅着她。
董娇娆一笑:“你看什么?不认识我了?”
“姐,其实我刚才没对你说真话。“
“什么真话?“董娇娆一脸惊讶。
“刚才叔不是磕到哪儿了,他是急火攻心,一时想不看,血压上来了,才犯的晕。”
“他什么想不开?”董娇娆抽了抽嘴角。
“他说他早知道真相,只是不想撕破脸皮,一日夫妻百日恩,想着您能主动向他坦白。但您早出晚归的……”陶丘闭上了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李叔说,他的钱可以给你用,但……”
董娇娆一言不发地盯着李国庆,李国庆也半眯着眼,瞅着她。
李国庆头发半白,还半秃,眼皮半耷拉着,眼睛昏浊而发红。
李国庆怎么看都是一个丑陋瘦小的老头,而在他眯缝的小眼中,却闪着精明的光。
董娇娆渐渐地有些失控。
她抱着兔子的手一下子用了力,把兔子恶狠狠地摔在地上,抬起两只鸡爪子似的细长手指,疯狂地抓了抓头发。
她镇定了下来。
李国庆还靠在沙发上直哼哼。
依然半垂着眼睛,似乎在监视着她。
“李国庆,你给我装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跟这姓陶的演戏给我看。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以为我把钱拿出去养小白脸了。我告诉你,我不是。那是我正儿八经的老公,我还有个七岁的小孩儿正在上小学。我每天晚上过去给他们做顿饭,你那钱,我也就只能贴了点伙食费。你对谁都跟防贼似的,你那原配在你那儿都没占着便宜,我就是摸点零花钱还让你给惦记上了…….”
董娇娆一副豁出去,撕破脸皮的样子。
在她痛数李国庆小气刻薄的时候,一团乌黑的影子,从她的身上一下子滚了出来,窜到地上那只兔子身上。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
先后寄生在李国庆与董娇娆身上的叫做“讹”的化兽,外表像极了兔子,它模拟人说话,以撒谎为乐。
它能说会道,同样会被能说会道的人所吸引。
李国庆四十年如一日地说瞎话,引来了它的幸临,在他的身上小小地开了个玩笑,让李国庆前言不搭后语,是以他的话与董娇娆所说的,总在相互矛盾。
当它被陶丘从李国庆身上驱赶出去以后,同样善谎言的董娇娆,成为它的下一个寄生对象。
而当董娇娆吐出实情时,它已没有兴趣再在她身上停留,从她身体里出来。
董娇娆依然在控诉李国庆的小气,然后又抹了几把眼泪,可怜起自己来。没上过几年学,只能草草地嫁人,老公又不挣气,到那儿工作都不成气候,她即带老公又带儿子,才三十几的人,都有白头发了。
李国庆一直恹恹地靠在沙发上,这才哼哼叽叽地发出点声音:“娇娆呀,现在我才是你老公,你拿钱养别人……”
“你连你老伴都不信,你能对我咋样……”
“好好,我以后钱都交给你,你想咋用就咋用,你看我也老了,身边就你一人了……”
陶丘弯下腰去,抱起了地上正在啃胡萝卜的兔子,留下了交心谈心的两人,拉门出去了。
三天后下午,顾言在公司健身房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小时步,冲了个澡,喝了一瓶矿泉水后,忽然心里一动,决定临时到文华酒店去查看整顿效果。
一个星期内,大老总来酒店两次,赵胜安在心里表示有些吃不消。幸好,这次老总并没有大动干戈地实地检查,只是在经理办公室听取了他的整治汇报。
顾言问了对前台经理付春居的处置结果,赵胜安表示已经辞退,并且他也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给酒店的声誉带来的影响,所以对处置结理也没有任何异议。
汇报完毕,总经理试探着征求顾言的意见,现在正值晚饭时间,想必顾言一行还没有用餐……
但顾言把手一挥让他走了。
顾言、王艳丽与陈侯三人坐在西餐厅的一角吃饭。
王艳丽有机会吃到顾总才从别家酒店挖到的杨大厨的料理,自然全程心满意足。
陈候吃不惯西餐,但王艳丽满意,他就满意,也是全程喜笑颜开。
吃到中途,餐厅经理过来给顾总请安献殷勤的时候,顾言忽然不在意地问:“那个服务员叫陶丘的怎么没看到?”
餐厅经理的脑子一瞬间转了七八个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这个名字时,才确定餐饮部并没有陶丘这个人。
王艳丽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心里如同跑过了无数只草泥妈。
顾言吃了口菜没有说话。
餐厅经理忽然灵光一闪,是不是前两天因为突然接了散团,人手不够,所以从客房部抽了几个人过来,莫不是那里的人?
虽然王艳丽心里有日了狗的感觉,还是开了腔:“要不,你给查查。前几天,咱车一不小心撞了他,还欠人家一笔安置费呢。”
餐厅经理马上表示,我这就去联系客房部。十分钟后,餐厅经理再次现身,表情遗憾,说是陶丘已被人事部开除了。接着补充了一句,这两天酒店对所有的人员进行了一次整顿,把才入的那批实习生全部都解聘了。
顾言继续吃着饭,没有说话。
餐厅经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可怜。在王艳丽的示意下才一言不发地离开。
酒店开除一个人,有若干个理由,顾言虽然心里空荡荡的,但还没颠狂到因为这事,而对人事部追究的地步。
他沉默地吃完了一顿饭,但心里的遗憾让他觉得胃里总像是吃不饱,于是站了起来。
王艳丽与陈候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颤悠悠的。
一个小时后,陈侯把车开到了陶丘租房的小区。顾言把王艳丽留在了车上,一人下车到了陶丘那个阴暗的杂物间。
还没进去,在楼梯遇到了董娇娆。
她与李国庆摊牌之后,李国庆唉声叹气了一天后,也不再多说。董娇娆也思前想后了一天,两个实用主义者,暂时达成了妥协。
既往不咎,重新开始。
董娇娆免不了还是要从李国庆那里套点小钱,接济前夫。但也不再明里暗里去那边带孩子做家务,这让她倒省下了时间与精神,真心实意地投奔到广场舞的天地里来。
当时董娇娆才从广场回来,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短裙。虽然短裙的长度与她的年龄有些不相宜适,但好在她的腿够细够长,还不至于看起来太尴尬。
董娇娆一眼瞅到顾言,本来正在抓挠后背的手立马放了下来,胸也更挺了,腰也更直了,头也仰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式。
她冲着顾言友好地一笑。心里猜测,这是不是新进来的业主。
但这个业主直接向小仓库的房门走了过去。董娇娆又揣度,难道是来走亲访友的?这样一想,更不忍心看这个着装讲究,仪表非凡的男士走错方向,不由开口:“我说,这一楼没人住。”
顾言看了看董娇娆,虽然年龄对自己有些偏大,但本着对美女的尊重,他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前几天我来过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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