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不擅长这种热情洋溢的交际,大热天里晒得脸发红,面对太过豪爽的老板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崇苏直接伸手把他的钱拿给了老板,才结束拉锯。
车有些地方都锈了,车轮转起来嘎吱响。崇苏就地在废品站后院的空地上开始修车。他把自行车放倒在地上,搬个小板凳坐下拆自行车车轮。萧雪坐在他旁边,很佩服地看着他:“你还会修车。”
崇苏“嗯”一声。他放掉车胎的气,掰开外胎,拿过撬胎棒卡进辐条,很快拆下整个外胎边。萧雪看着他利索的动作,见他手腕上的玉珠时而磕在工具上,还沾到了油渍,实在是有些心疼:“我去给你拿双手套。”
崇苏说:“我不带外人的手套。”
萧雪只好说:“我帮你拿着手串?别磕坏了。”
崇苏抬起左手,萧雪帮他拿下玉珠,牵起衣角把上面的一点污渍擦干净。一颗颗玉在阳光里透出水润的色泽。
“真好看。”萧雪真心赞叹。
崇苏把内胎也拆下来放在一边,开始检查其他零部件。他漫不经心道:“喜欢就送你。”
萧雪笑起来:“别闹了,这可不是十元三串的塑料珠。”
“我手上这个不要钱。”
“无价之宝。”萧雪煞有介事捧着玉珠手串,“崇苏同学大气。”
崇苏终于露出一点笑意。那难得的笑一眨眼而过,干净好看。
萧雪心想这孩子在学校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平时要是能多笑一笑就更好了。
第3章 三
崇苏装好车零件,擦去车上的锈迹,涂好除锈剂,让萧雪在街上骑了个来回试试质量。
萧雪与老板道过谢,离开了废品店。快到中午,萧雪想请崇苏吃顿饭表示谢意,崇苏却打个哈欠,要回家睡觉了。
萧雪就骑着刚买的二手自行车载崇苏回家。崇苏坐在后座,两条腿曲着,一手挡住额前的阳光,被晒得有点烦躁。
萧雪也是一头汗,一边骑车一边想早知道还是让崇苏搭公交,大中午的地面都要起火,他脑子有问题才想骑车载崇苏回去……
正这么想着,萧雪忽然感到头顶的光线被挡去了一些,天变暗了。
他抬起头,见一大片云如楼层在天空中飘移,渐渐挡住了太阳。上一刻还晴朗的天气,下一刻却起了风,似乎要下雨了。
自行车穿过街区,进入一片下坡道。拂面的热风夹杂进一丝潮气,萧雪又看一眼天,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太阳已彻底被阴云遮蔽,天空呈现出蒙蒙的灰蓝色,高空的风扯得流云飞散。
“好像要下雨了。萧雪有些奇怪:“天气预报说今天晴天。”
崇苏说:“我家快到了。”
萧雪按照崇苏的指路,一路骑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门口。
崇苏示意他看100米外的一个没有门牌的小区:“那里。”
萧雪这才知道崇苏原来就住在自己工作单位旁边的家属小区,这样看来,他每天上下学真方便。
一滴雨落在萧雪脸上。萧雪刚骑车下坡进小区,下一秒瓢泼大雨袭来!自行车下坡加速疾驰,雨拍了萧雪一头一脸,他差点被雨砸懵了,等车溜下坡到平地上,人已浑身湿透。
“弟弟!你家在哪栋楼?这雨……”
萧雪话音未完,回头看向崇苏,却见崇苏抬头看着天空,雨揉乱了他的短发,他迎着暴雨微微眯起眼,表情竟很闲适。
崇苏的视线转向他,嘴唇一动,似乎说了句什么。但雨声太大,萧雪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崇苏从后座起身,握住因萧雪转身而歪掉的车头,掰正。
他靠近萧雪,在雨声里开口:“我说,不要叫我弟弟。”
萧雪一愣,崇苏拉开距离走在前面。他仿佛在雨里很自在,萧雪心想这小孩还挺酷,干脆也任自己被雨淋着,两腿在地上一蹬,自行车骨碌碌滑向崇苏。
两人进了一间单元楼,浑身滴滴答答地滴水,水痕拖了一路。崇苏一手提起自行车上楼,萧雪跟在他后面:“崇苏?”
“来我家。”崇苏说:“雨太大了。”
暴雨一至,背阴的楼道变得阴冷,湿透的衣裳紧贴皮肤,萧雪打个喷嚏。崇苏把他的车放靠在走廊里,带他回了家。
门打开,家里空荡荡的,鞋架上只有男孩穿的几双鞋。
“我爸妈常年不在家。”崇苏给萧雪拿一双拖鞋过来:“隔壁住着我舅舅,你想去他们家吃饭吗?”
萧雪可不想班没上一天就白吃同事两顿饭,马上拒绝了。崇苏进卧室去不知道找什么,萧雪站在客厅,想找个地方坐下,身上又湿透了,不敢随便乱动,怕弄脏了别人家里。
窗外雨如注,萧雪看着庞然的雨幕,发愁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他肚子饿了,想找个地方吃饭。
崇苏拿出一套干净衣服出来递给萧雪,以及一包未拆开的新毛巾。
“去洗吧。”崇苏说。
他态度自然,让萧雪都莫名其妙淡定起来,他疑惑问:“我在你家洗澡?”
崇苏的表情好像在问“不然你还要去我舅舅家洗澡吗”。萧雪又想算了,大家都是男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崇苏带他进浴室,教他用热水器。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新肥皂,萧雪都糊涂了:“你哪来这么多新日用品?”
“你们单位每年都发好几包,舅舅家里放不下了,就塞给我。”
萧雪笑起来。崇苏出去了,萧雪脱下湿透的衣物,拖鞋踩着硬邦邦的地砖,拧开热水冲澡。水冲去一身雨和尘土,他抹了把脸,终于放松地舒了口气。
萧雪简单冲个澡换上衣服出来,头发擦得像顶一头刺猬。崇苏的衣服大了,短袖穿在他身上大一号,裤子也松,萧雪扯紧了裤腰带,系一个结才没让裤子垮掉。
崇苏的家不大,墙壁爬了陈旧的黄斑,没有阳台,客厅的一扇大窗外架着防盗网,上方悬一根晾衣钢丝,雨篷被砸得哗啦响。雨幕遮去了屋里的光,房间阴暗潮湿。窗边一张四方桌,铺了桌布,似乎就是平时吃饭的地方。
他在厨房里找到崇苏,崇苏正在煮面。他熟练把搅好的蛋液倒进锅,搅出一圈金黄的蛋花,一阵面条混着鸡蛋和葱的汤香顿时散开。萧雪饿得肚子咕噜叫,咽下唾沫:“好香。”
崇苏说:“家里没买菜,吃碗面先垫肚子。”
萧雪迫不及待帮忙端着两碗面出去,两人坐在小方桌前吃这顿简单的晚餐。家里太暗,崇苏开了餐桌上悬挂的一顶暖黄吊灯,窗外下着瓢泼大雨,热烫的面条下肚,面雪白筋道,咸香适口,蛋花松软弹滑,合着鲜美的面汤送进嘴里,一路暖到饥肠辘辘的胃。
萧雪连汤带面吃得碗干净见底,他被崇苏的手艺征服:这一碗面简直比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到底是怎么做的!他试探地看崇苏一眼,崇苏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拿起他的碗,进厨房又给他加了碗面。
“真的太好吃了。”萧雪真心实意又很词穷地表达赞美。
崇苏说:“下次买菜给你做饭。”
萧雪笑着问:“你是不是经常邀请朋友来家里吃饭?”
“不。”崇苏平淡答:“你是第一个。”
雨终于开始变小。二人面对面坐在一方小桌前,暖黄的灯投落他们的一点影子,窗外一片雨水浸透的灰蓝。
“谢谢你,崇苏。”萧雪难为情道:“你好像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
“‘好像’?”
萧雪有片刻露出一点茫然的表情。他仔细回忆着,不知为何,当他回想过去的生活,来到芙蓉塘之前,他的大学室友,中学同学,邻居……从小他就没什么朋友,也几乎没有亲人。他总是独来独往。以至于他脑海中关于过去的记忆大都不很明晰。或许是缺乏深入的人际关系,令他无法在有意义的时间点上进行锚定。
反而是来到芙蓉塘后受到大家的亲和对待,还仿佛是个多稀有的体验。难道是芙蓉塘的人比大城市的人更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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