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有空气存在,龟息丹的效果也能更持久一些。只是尽管理智上他不想放松,但身体还是随着呼吸轻松了一点。
寻香鱼被祝笑笑训练得似有人性,见他站在那休息,也不乱跑,只是不停朝一个方向摆尾,不停暗示着。
“好了好了,这就出发。怎么跟人似的,还知道催促。”
师鱼鱼嘀咕着,拧了把湿透的衣服,撸了把头发,然后胳膊向后一甩,手上就多了对弯刀。
寻香鱼见他来了,吐了两个泡泡,接着迫不及待朝着认准的方向疾驰了过去,尾巴甚至摇出了虚影。
它灵活地穿梭在宫殿的各个门窗之间,像是只嗅觉灵敏的犬,专心致志搜寻那些飘散的气味。
然而这鱼会忽视路上的风景,师鱼鱼可不会。
他勉强把注意力从那些华贵异常的器具上移开,关注那些激起他本能警报的部分。
崭新过头的家具,被摆放在主殿中央略显凌乱的床铺,散落在床脚、后门的花瓣,匆忙打开半边的几扇门,还有……
师鱼鱼蹲下,指尖沾了点那鲜红的液体,几乎不用多想就判断出——那是血。
“谁的血?是神,还是……”剩下的话被吞入腹中。
浅
иǎnf
棕发的少年收敛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慢冷肃,如同一柄出鞘的刀,全然不掩饰自己的存在感。
欢快的寻香鱼还在游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类的变化。
最后,它在一扇门前停下,不再乱窜。时不时回头看师鱼鱼,像是在表达什么。
师鱼鱼眯眼打量面前平平无奇的门,又打量了眼全黑的窗户,明白里面大抵没有灯,不好找敌人的踪迹。
他放轻呼吸,脚步也隐匿于无,杀气一点点融入刀刃。他如同即将捕猎的花豹,只有深褐的眼里闪出杀机与死亡。
“哗——”
质量过好的门被推开时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轻微的风刮过。
师鱼鱼等了半晌,没能等到想象中的攻击,才伴着撒入的光,从窗户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惊愕地长大了嘴,甚至下意识把只开了一条缝了门又推开了些。
“你怎么……”
他说不下去。
被打开的门内,坐着身着红艳嫁衣的少年。
那是牧月亲自选的款式,仿佛闪着碎光的嫁衣细细绣了金丝凤凰、祥云百鸟,本该如晚霞般绚烂,如火焰般勃勃。却被其主人随意地拉开大半,褪至胳膊,露出雪白的里衣与纤细的脖颈。
原本一头如夜黑发的少年,不知为何发丝长至脚踝,发色自上而下泛出浅灰的白。
他跪坐着,睁着黑沉沉的眼,像含了两颗黑珍珠。脸庞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堪比冷冻的月光。嘴唇上染着比嫁衣更鲜艳的红,一点点蔓延到手上。
奇怪的是,他目光并无焦点,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注视虚空,像是一半灵魂被拉扯出来,内在空空荡荡。
仿佛注意到视线,少年抬头,眨了眨如蝶翅般浓密的眼睫,抿起唇角,眉眼一弯,露出个再纯洁不过、再无辜不过的笑容。
像一支被鲜血浇灌出来,艳至萎靡的歌。
“师、师鱼鱼。”
嘴角染血、似妖非妖的人,用那样天真的、轻快的声音唤他。
师鱼鱼的心跳一瞬间都快停止了。
他忍不住弯腰,捂住了心脏,感觉到一阵直直窜上背脊的酥麻。
真是的,果然和老头子说的一样。
越美的东西——越危险啊。
第20章
李妄觉得自己好像飘在无边无际的水中。
头顶是水,左边、右边、下边也全都是水,他被水流包裹。
可他明明是人类,如果被水包裹住,一定会窒息。
偏偏他总觉得只要稍微思考,就能轻易改变周围这些水的方向,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没兴致去思考。
自内心深处蔓延的倦怠直直窜入脑海,让他生不起驱使的念头,只想随波逐流,沉浸在无尽的水中。
像一场半梦半醒的沉溺,意识被抽离,灵魂飞出躯体,一举一动只凭本能。
于是此刻的很多记忆都模糊起来,像是被打碎的镜子,一片一片,闪出无法定义的短暂辉光。
后来再回忆,他只记得师鱼鱼按照约定来接他,他跟着他一起走出了须沧的宫殿,被放进一个木箱,带离了原本阴寒黑暗的河底。
剩下的事情连那些镜子碎片都匮乏,仅仅知道期间周围总是有人,有时是清脆利落语调稍高的声音,有时是温和轻缓语调微低的声音,有时是欢快异常语速很快的声音,无论哪一种,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隔着一面厚重的冰墙,对那些声音仿若未闻,依旧沉在孤独的海里游荡。
那样愚钝懵懂的状态在他们乘船离开酒情镇的第四日,发生了变化。
像是沾满水雾的玻璃被擦干净,李妄一直茫然的眼里,出现了清晰的光。
那时浅棕发的少年正抱着一罐子蜜糖,自己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往旁边不说话的少年嘴里塞一个:
“……难道不是吗?不过是一点甜点,她非要和我斤斤计较,认错还不够,还得给她找那什么天下绝品的素心斋的糕点赔罪。那里的东西都是直供皇室,普通人想吃都得提前几年约,那样还不一定能遇到机会约上。那大小姐明明自己很有钱,居然……”
他说着说着,又要塞一个蜜糖给“共犯”,一抬头,却瞥见面前灰白长发的少年低头,握了握拳,又张开。
那动作慢慢的,轻轻的,有种老年人活动身体的僵硬感,又有种古怪的庄重感。
师鱼鱼止住了声音,放下手中的蜜糖,呼吸放轻,静静看着这一幕。
嘴里未散的甜意如此真切地传递到舌尖。他忽然觉得此前百般嫌弃的这罐糖也挺好吃的。
下次,再和这个家伙一起去买吧。
李妄并未察觉他的想法。他像是刚刚从冰块中化冻的人,又像是重新获得身体的木偶,一瞬间无法顺利操控身体的不适感挤满了全身。
好在那是短暂的,试着运动肌肉后,感知很快恢复了,甚至比之前更加敏锐。好比他坐在这里,却能听清隔壁船舱里,牧月和祝笑笑的交谈声。要是再倾注多点注意力,大概连她们具体说了什么也能轻易听见。
抛去那些细碎的声响,最鲜明的则是摇晃的海水声,如同覆盖的被子,牢牢占据耳边。
一声一声,哗啦哗啦,如同庆祝将他拉回人间的欢呼。
他是该高兴的。
李妄没有再听,仰头对上正前方探究的目光,双手重新放到了膝盖上,张开了嘴。
“师鱼鱼。”
与正常许久不说话会嘶哑难听的嗓音不同,想要说的想法出现的刹那,声音便如流水般自然而然流淌出来了。
被呼唤的人僵住了。
师鱼鱼对上次被叫的场景印象深刻,但这次不一样。
不是之前那样诡谲可怖的情况下,孩童吐字般纯粹的感觉。这次那声音透着月光般的微凉质感,仿佛一声温柔的叹息,轻飘飘吹进了他的心里。
吹散了连日来浮在心海上些许的担忧,让人浑身一松。
他睁大眼睛,身体前倾,凑近了细细打量这位以身试险的同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要不是情况不允许,那目光甚至有想从里到外看个清楚的意思。
就在李妄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想要打断他的时候,他终于出声了。
“再喊我一声试试?”
浅棕发少年眼睛发亮,嘴角上扬,口吻颇似调戏小姑娘的流氓。
按照李妄之前的想法,必然是懒得搭理他的。
可一方面,他许久没能开口,此刻也的确想多说些话,另一方面,以刚刚的身体状况来说,他觉得自己大概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只是喊个名字这种要求,没有拒绝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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