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乱窜,李妄忍住冲动,把最后一个问题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认定我在模仿别人?”
这或许会成为最没有价值的问题。因为答案说不定只是这位神的专断思考,毫无根据。
可内心那个藏了太久的声音,还是轻声推动他做出了这个选择。
就当做他一时糊涂。事后他会这么跟牧月他们解释的,如果能有事后的话。
然而,仇逸仙睨着他,浅金的眼眸比日光更剔透。
他漫不经心说:“我执掌自由,能看清这世上所有的不自由。人类都是喜欢自讨苦吃,让自己不能自由的奇怪生物。”
“他,”指向了师鱼鱼,“困于未能偿还的恩情与孝义。”
“她,”指向了祝笑笑,“困于忘却的自我与不能忘记的过去。”
像是一眼就看透,神明轻描淡写,将人类的不自由一一点出。
“她困于家族束缚与尊严。”牧月。
“他困于无法回应的期望与茫然的未来。”颜玉麟。
“他困于血亲的死亡与己身的狂暴。”古银。
“他困于出众的天赋与缺乏的感情。”游生。
李妄越听越心惊,仿佛有一只小鼓在心头加速敲击了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咚、咚、咚。
又沉又重。
他说不清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
仇逸仙:“他们的不自由是向未来前进,是有选择的牵绊。但你不同。”
咚、咚、咚。
李妄直觉那不会是他想听的话。
可他动弹不得,阻止不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能听神明继续说,听鼓声不断躁动。
咚咚咚——
不能听,不要说,不行!
在鼓声攀升到最高时,李妄听见了高潮的轰鸣。
“——你的不自由,在杀死你自己,假装另一个人。”
敲碎一切虚伪面具的轰鸣。
咔嚓,有什么被太过突然揭开,亮在了日光下。
黑发金眼的神高高在上,比日轮更为耀眼,更为无情,逼问道。
“现在该你回答——你到底在模仿谁?”
李妄的表情一瞬全部消失了。
他像是一尊瓷像,神情间只有淡淡的平静。
第49章
人在明白该如何活下去之前,就已经自然而然活着了。如嫩芽生长,蝴蝶飞舞,风吹大地,是稀松平常的事。
以前的李妄,就是那般普通地活着。
他似乎跟村子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打鸟捉虫、赶羊逗狗,闯一些不大不小的祸,做一些尽显顽劣的小坏事,带着纯粹天真的笑意穿梭在自己生活的这片小小天地。
只除了一件事。
“呜哇!”阿牛往后退了一步,发现自己无意中缩起了脖子,才又把头伸过来,瞅瞅他手上的痕迹,嘟嘟囔囔抱怨,“你怎么把它掐死了,看着好恶心。”
李妄把手上的幼鸟尸体放下,看着几只蚂蚁慢慢围拢过来。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蚂蚁们爬上幼鸟尸体,回答了玩伴的问题:“它从树上摔下来,活不成了。它的爹娘已经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你不要管它不就好了,反正它总会死。”阿牛也蹲下一起看蚂蚁,嘴上还在抱怨。
李妄有些困惑:“可如果一直让它等死,不是更痛苦吗?”
阿牛挠挠头,像是没能从这话里找出反驳的方向,便只说了句:“可好死不如赖活着嘛,说不定它爹娘会回来找它。”
这回李妄只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小孩子思维跳跃性强,很快便将这茬忘在脑后,折腾起其他的东西。
两人在荒地上玩了一会,直到阿牛注意到天色,说要回家吃饭,他们才互相道别。
李妄自然也要回家,抬脚时瞥见下方汇聚的蚁群。
他毫无波澜地、平静地踩了上去。
嘎吱嘎吱,沙砾与鞋底摩擦出奇怪的声响。
黑发的孩童头也不回,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娘亲!”李妄踏入院子,一眼看见正拎着条鱼数落他爹的娘亲。
“狗儿回来啦。”
李氏听见声音,原本不悦的面容一变,又回到了柔软温和的模样,无视满脸苦哈哈抱着鱼走开的丈夫,亲昵地拍了拍冲过来撒娇的儿子的肩膀,问道,“今天去哪里玩了?有没有受伤?遇见什么好玩的事了吗?”
李妄仰着脑袋一一作答,眼珠子不自觉盯住娘亲的肚子,甚至看入了神,话说着说着就断了。
李氏一看儿子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觉得好笑,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啊,这么心心念念惦记着要做哥哥吗?从早到晚都看八百回了。”
李妄捂着额头不服气:“我才没有,只看了几回而已。”说是这么说,眼睛却还是不住地瞟李氏的肚子。
李氏觉得这孩子大概是太想当哥哥了才这样在意,毕竟周遭有弟弟妹妹的孩子不少,说不定在他面前说过几回,这才这么惦记。
“别急别急,要当哥哥,还得好几个月呢。”她轻笑着,赶他回屋子,“待会要起风了,你快回屋里去。”
李妄有心再在外面玩一会,却怎么也抵不过李氏的话,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回了屋子,找了靠窗的地方坐下,远远看着他娘。
他仍然忍不住去看他娘的肚子。
却与李氏认为的想法完全不同。
他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那样的地方,真的藏了与他血脉相连的人,藏了一个人吗?
爹教导他说,要敬畏生死,要尊重生命,做个好孩子。
李妄想要做个好孩子,磕磕绊绊学着大人的言行,可他打从心底不明白——死与其他事有何不同。
他见过被玩伴们一脚踩死的老鼠。灰黑的老鼠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四肢不再抽搐。
他见过村里杀猪的场景。将死的猪哀嚎震天,却争不过大人们的力气,被一刀断了咽喉,最后在血液尽逝中咽气。
他见过上山失足摔死的青年。被找到时,青年大半身子藏在深秋的树叶里,面色比渐亮的天色更惨白。
他见过寿命已尽的王奶奶的模样。她躺在棺材里,穿着艳丽的寿衣,一动不动,也不会睁开浑浊的眼睛。
无论哪种死亡,都未能挑起他内心波动。
他站在人群中,随其他人一同欢笑、哭泣,心里却升起巨大的疑惑——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值得欢笑、哭泣?
直到许久之后,李妄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他是个天生冷心的怪物,根本不用教导,便轻易学会了冷漠与残酷。
所以才不悲伤,也不动容。
告诉他这点的,正是那年牙牙学语的妹妹。
他曾期待过很久妹妹的到来。他无法理解死之可悲,便对生之欢喜感到好奇。那喜悦如流星般短暂,见到妹妹后,他明白了这点。他很快对妹妹失去兴趣,自顾自继续尝试做出一副同情的正常模样。
然而妹妹跟了过来。
她对着死亡的幼鸟哭了,哭得极为伤心。
李妄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正要把她抱走,却听见了她捂着的脸后颤颤巍巍的声音:“真、真可怜啊。”
那一瞬间他看着幼小的妹妹,心头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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