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鸟雀从树上扑棱棱飞起,落在地上,一颠一颠地跳,又始终保持在一个与人类安全的距离上。李文卉这才发现树叶已经开始发出嫩绿的颜色了,尽管还没有那样明显。
一路看下来,她与麻雀对上眼神。李文卉向对方笑了笑,而麻雀歪歪头,向旁跳两步。
“去休息一下吧。”周围人纷纷劝道,语气真诚而担忧。
新组长看着这个老前辈,他听说自己这个位置的前任组长,曾与这位女性有过一段情,亲近感更甚,不由低声说道:“最近这边鸟比较多,可以多跟大自然的生物聊聊。”
李文卉眨眨眼。
她还不至于到一个人对着鸟说话的地步吧。
于是她总算发现,自己的身体与心理状态在别人眼中,似乎真的并不值得信赖。
出于一种——并非自己真的需要休息,而是为了安抚研究院里其他人的心,好让自己能够安心研究——的目的,她点头了。
就当这也是工作的一环。
在绿树绿草间溜达的时候,的确是那些能动起来的小生物最吸引她。
鸟吃草种,野猫捕鸟。
这的确是属于地球的生物链。
可是现在她不能用地球的思维来思考了,挞责出生在宇宙另一端,就好像在亲耳听到挞责说的话前,人类绝不可能认为中子星上还有生物存在一样,或许挞责的运动模式在他们亲口说出前,人类永远也无法理解。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去推断挞责的运动模式,就要把自己假设成那种极端恶劣的条件里。
她看向地面上跳跃行走的麻雀,一时陷入沉思。
“您也喜欢这些小生物吗?”一道声音从身旁响起。
李文卉看过去,是刚才那位腼腆的博士生——长江后浪推前浪,当年的她也只是借了母亲的光,加上恰好成为挞责使者的沟通跳板才进入这里。而现在,她老了,新的烟花正在凭借自己的努力,紧追脚步到来。
如果人类能活到计划成功的那一天,看着他们时,所有已经……或是即将为计划牺牲的人或许都不会再为未来担忧。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在想别的事,于是点点头。
那个青年笑了笑,显然还有点紧张:“我妻子也很喜欢。”
他说的时候有点怀念,也有点害羞,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大家嘲笑,可话音刚落下,所有人的目光便同时转向他,没有一个人接话。
这个反应吓人。他自己先是疑惑地与所有人对视一遍,随后把自己的话从头到尾又捋一遍,突然间反应过来,拍一下大腿,笑出来:“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围人这才哈哈大笑。
李文卉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她眨眨眼,笑道:“没关系,我想我应该也不介意多一个年轻‘老公’。”
于是气氛又一次快活起来,青年哎呀哎呀半天,一个劲儿道歉,声音嘈杂,吓得鸟雀飞走。
李文卉的余光看到它们纤细脚掌抓住树枝,忽然间,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第30章 仿生人不笨的
这个想法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为了这个从麻雀跳跃而获得的灵感,李文卉再度坐去办公桌前,埋头近一年时间。公式在她脑海中不断穿梭,这让她很累,却又无比的清明。
此刻,她眼眸中映着电脑上的坐标,黑底白字。咔哒,指尖敲下运行。
在新的运行公式下,坐标点刷新开始闪烁。
她的呼吸轻而短促,像是在读着秒。
五、四、三——
如果她的猜想没错的话,那可就……
那可就什么,她还没来得及想,最后两个数字就已经落下。
眼眸中倒映着电脑光屏,一条新的坐标刷新出来。
李文卉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捶向桌面,发出嘭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是欣喜若狂,还是患得患失,一阵耳鸣便笼罩了她,随后只觉得呼吸在这一刻停滞。过上好一会儿,她才真正意识到她为人类做了什么。
“就是这个。”
她一寸一寸地抚摸这块电脑屏幕,她的老朋友。
挞责的运动轨迹看似混乱,看似是不可能存在的瞬移,可只要破解出来其中最重要的信息,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这将拉开人类第一步。
【2064.3.1 漫长的42年过去,人类终于迈出最稳定的第一步。】
李文卉终于从专门的研究室中走出来,她第一时间前往了最高会议室,申请回归F组工作。对母亲遗留的解读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她拿着接力棒继续奔跑的时间。
她先去了一趟曾经母亲所在的G组,将研究资料交给他们。对方接过那一摞材料时震惊的神色,一度让她非常想笑。
“不必害怕挞责。”她柔和道。不过这句话只换来了几个人的勉强笑意。
于是她想了想,换一种安慰方式:“中国电视剧以前有一句话非常出名——你们可能不知道。”
所有人都巴巴地看着她,她清清嗓子:
“没有枪,没有炮,鬼子来给我们造。”
G组:“……”
这个笑话有点冷。看着众人略显尴尬,却又不自禁提上的嘴角,李文卉再次在心中默念:
面对他,研究我们的敌人。
【2069.1.1 B组长距离通讯设备完成建构,放置在特殊地下世界组,已支持主动与定向建立联络。】
与此同时,继任B组再次受到挞责使者的警告。
但这次,A组成员正面拒绝了挞责使者的要求。
“您曾说过不会再干涉这台机器的后续研究。”
他们已经接到最新通知,由李文卉带领的G组,现在与S组、G组联合,已经初步掌握了挞责对人类进行监控的原理。
A组成员不敢露出过于欣喜的笑容,他们明白,这代表着人类在挣脱掌控。
那么相对应的,至少应当允许他们在压抑了如此之久的时间后,进行一点言语上的反击:“我们并没有利用这台机器做任何超出约定的事情,您应该看得很清楚。”
挞责使者说:“是的,人类,我看得很清楚,你们不要忘记这一点。”
“我们从未忘记过这一点。”A组成员笑道:“人类有个词叫做‘契约精神’,尽管您并不是人类,但是守约会让我们之间的信赖更多一些。”
“不要用你们人类可笑的道德禁锢我,我是否叫停,只取决于我的心情。”使者凶狠地露出牙齿:“至于看着你们,只是一份比较重要的工作罢了。这五十年,偶尔警告你们一下,和叫停你们一切自救行为,对于我来说,只有轻松一些和辛苦一些的区别而已。”
对方已经发出焦躁的信号,A组成员知道,一定是某项研究再次成功,而挞责却无法检测出异样。
于是这次,他们并没有顺着他,而是将纸搁置一旁,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那就请您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吧,也为了你们自己。”
使者好像为这种态度惊讶:“你们怎么敢——”
“假设在很久很久以后,当然,我们只是假设。”成员打断了使者的话:“那个现在正在满宇宙追着你们的文明,走无数道路不通,必然会发现,这些堵路的陨石,其实都是你们专门放置的障碍物。”
使者阴沉下去:“那又如何。”
“一个愿意追逐你们几百年,直到现在不肯放弃的舰队,会因为陨石而放弃吗?一定不会,那么如果要调查你们,缘陨石带的这一片星球,将成为重点调查对象。”
A组成员说得慢而吐字清晰:“与此同时,人类还是被记录在册的保护文明,我不相信他们会放过这次调查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现在就将人类尽数毁灭,将人类留下的所有痕迹销毁是吗?”挞责使者嘎嘎大笑,然而表情却并不开心,他很快停下来,反应到对方表达话语中隐藏的含义。
A组成员笑了笑——包括使者自己在内,他们都清楚,一个外星文明想要将人类存在痕迹抹杀得一点不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挞责使者只是一个个体,绝不可能在抹杀人类存在的同时,将自己的痕迹修整到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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