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端,穿着织造局匆忙赶制出来的礼服,乖乖地跟在祝青臣身边,跨过门槛,走进殿中。
李端今年不过六岁,在乱世之中没了亲生父母,被大伯收养,无奈大伯一家对他并不好,把他当小奴隶使唤。
后来祝青臣和李钺商议着,要挑一个孩子养在身边,便挑中了他。
李端乖巧,心智也比寻常小孩大个一两岁,成熟懂事。
他跟着祝青臣,在棺椁前站定。
祝青臣捻起立香,放在烛焰上点燃,回头看他,温声问:“今日朝会有些久,你可累了?上完香就让他们带你回去歇息。”
李端摇摇头:“太傅爹爹,我不累的,我想来看父皇。”
李钺在世时,给祝青臣广加头衔,祝青臣在宫中是君后,在朝中是太子太傅,所以李端喊他“太傅爹爹”。
“嗯。”祝青臣弯了弯眼睛,将三炷香递给他,“小心别烫到手。”
“好,谢谢太傅爹爹。”
李端接过立香,和祝青臣一起,弯腰行礼。
他个子太矮,没办法把立香插进高高的香炉里。
祝青臣便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抱起来:“来。”
“好。”李端伸长手,蹬着脚,探出身子。
六岁的小孩不算太重,但是祝青臣抱着他,竟然忍不住手臂发颤,似乎有些抱不稳。
祝青臣紧紧地抿着唇,没有出声催他。
但李端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把立香插好,燃尽的小半截香灰落在手背上,烫了他一下,他也没在意。
“太傅爹爹,好了。”
“嗯。”祝青臣把他放回地上,背过手去,悄悄转了转手腕。
李端抬起头,小心地看着他:“太傅爹爹,我变重了?”
“没有。”祝青臣朝他笑了笑,“是我累了。”
李端连忙道:“我……我也累了。”
明明刚才问他,他还说不累。
李端把软垫拖过来,放在祝青臣面前:“既然太傅爹爹累了,那今日就坐着和父皇说话吧?父皇这么喜欢太傅爹爹,一定不会生气的。”
“嗯。”祝青臣一掀衣袍,在软垫上盘腿坐下,然后搂住李端,让他挨着自己坐。
李端乖乖地依偎在太傅身边,祝青臣伸长手,熟练地从供案上拿了一块点心,掰成两半,分给李端一块。
坐都坐了,拿两块点心吃也行。
他俩都累成这样了,李钺肯定不会介意的。
李端接过点心就啃:“谢谢太傅爹爹,谢谢父皇。”
从前父皇也经常拿点心给他和太傅爹爹吃,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原本九块点心,被他们吃成六块,祝青臣把盘子端下来,重新摆盘,好让李钺看不出来。
李端坐在他身边,掰着手指头:“父皇,我今日没有赖床,天亮就起床了,跟着将军师父一起练了一会儿武功。”
“然后太傅爹爹带我去上朝,我有点听不懂,太傅爹爹就让我在上面练大字看书,一直到现在。”
“我今天又学了五个大字,我写给父皇看。”
他伸出手指,一边思索,一边在空中比划。
祝青臣笑吟吟地看看他,忍不住又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一块、两块、三块……
祝青臣一口一块。
最后只剩下一个空盘子。
祝青臣干脆把盘子塞进衣袖里,假装无事发生。
待李端回忆着,把五个大字写完,时辰已经不早了,侍从过来提醒,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祝青臣看向李端:“走吧,下午再来。”
“好。”李端站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向父皇告退。
礼毕,祝青臣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封乾殿。
两个人刚跨过门槛,迎面就撞上了李家族长。
他被一群李家人簇拥着,就等在宫门前,看见李端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哟,这就是端儿吧?”李族长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
李端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拽着祝青臣的衣袖,躲到他身后去:“太傅爹爹……”
祝青臣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安心,看向李族长:“前几日听太医说,族长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如今可好些了?”
李族长脸色一沉,强忍着怒意,应道:“好多了。”
自从那日喝了祝青臣赐的药粥,李族长上吐下泻,整整三日,人都快没了。
他还好意思问?
“那就好。”祝青臣面不改色,“族长上了年纪,平日里也要好好将养,有什么事情就放手给旁人去做。少思少虑,方是养生之法。”
李族长当然听得出来,祝青臣是在敲打他,让他别再多管闲事,插手朝政。
他却反道:“陛下英年早逝,如今诸事未定,老夫就是想清闲下来,也不能够啊。”
既然他不领情,多说无益。
祝青臣别过头去,不再多言。
李族长又一次看向李端:“刚来时,就说要见一见端儿,只可惜前几日病了一场,今日才得闲过来。”
他朝李端伸出手:“端儿,你姓李是不是?我是李家族长,你要喊我‘太爷爷’。”
他的目光太过急切,李端不肯上前,躲得更厉害了。
祝青臣也没有强迫他出来见人,反倒将他护得更紧:“族长,孩子怕生,从前没见过您,所以……”
李族长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这是什么话?同是李家人,有什么可怕的?”
他仍旧朝李端伸着手:“端儿,来,喊‘太爷爷’。”
祝青臣淡淡道:“所以族长的意思是,我姓祝,端儿应该怕我?”
“这……”李族长没有想到他会挑明了问,哽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话?老夫不过是……”
“不是就好。我与端儿方才下朝,还未用膳,先失陪了。”
祝青臣牵着李端,转身就走,把李家族长远远地甩在后面。
李族长脸色铁青,却又无计可施,气得在原地敲拐杖。
师生二人回到寝殿用午饭。
李端好奇地问起方才那人是谁。
祝青臣道:“是李家的族长,也算是你的长辈。”
李端小声道:“可是我都没见过他。”
“端儿,他是来参加你父皇的丧仪的。”祝青臣犹豫片刻,斟酌着措辞,“你父皇是皇帝,如今他走了,不能再做皇帝了,所以……”
李端抬起头:“所以他们都想做皇帝?”
“对。”祝青臣点点头,“做皇帝,不仅代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享用不尽的金银,也代表着,要肩负起天下重任。”
李端若有所思:“可现在又不打仗,父皇已经把仗打完了,他们再做皇帝,岂不是捡现成的?”
“是。”
“那怎么能行?这是父皇的位置,自然是父皇说给谁就给谁,他们怎么能抢?”李端认真地看着他,“太傅爹爹做皇帝吧,父皇肯定愿意,父皇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爹爹。”
祝青臣道:“我已经是太傅,再做皇帝多有不便,所以我和你父皇都想让你做皇帝。”
“啊?”李端震惊,“可是我才六岁啊。”
“太傅会慢慢教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的。正因为你才六岁,年纪小,容易被人哄骗,所以才会有人接近你。”
“我明白了。”李端用力地点了点头,“太傅爹爹放心,我不会被骗的,我只相信太傅爹爹。”
他很聪明,一点就通。
祝青臣很满意。
*
吃过午饭,李端小睡一会儿。
起来之后,和小伴读们念了几页书,又一起出去玩耍。
他毕竟是小孩子,天性如此,就算还在孝期,祝青臣也不想太拘束他。
只要他守孝敬香的心是诚的就好。
上一篇:兔子急了要吃狼
下一篇:每天吵架都被说在秀恩爱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