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拿生命作威胁,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生命值多少钱,这条命从出生后就是一文不值的,本应早早就消逝,只是因为季一粟才慢慢成长,逐渐有了意义。他是因为季一粟的庇护才活下来,将这条命还给对方,好像也是注定的因果轮回。
“你这样胡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听到季一粟这样问。
他惨然一笑: “我要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季一粟毫无波动地望着他: “可我给不了你,年渺,我和你不一样。”
大雨迷迷滂滂,遮天蔽月,仿佛将全世界淹没,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敲打在瓦砾上,石桌上,花枝上,起伏高低的各种雨声和成了杂乱无章的曲调,却夹着几分无法挽回的悲哀。
所有娇弱的花枝都被雨水欺负得瑟瑟发抖,只是有季一粟的庇护,雨水在他们附近落下,并没有沾染上一分一毫。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他再也看不到年渺明亮而热烈的眼睛。
他的手依然放在年渺的胸口,那里跳动得很厉害,仿佛下一刻年渺的心就能跳到他的手中,他感受着,同时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那么平稳有力,没有一下是乱了的。
他的心回来了,但他还是觉得很空,空到他这个无情无爱的人都觉得十分难受,他强行将这种异样的难受感压制下去,看着年渺被遮住的眼睛,沉静地说出以往根本无法说出口的话: “年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不要对我抱有任何期望。”
年渺怔怔地抬着头,握着他手的手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去。
季一粟的手得到了解放,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却并没有得到缓解,那里依然空得难受。
“我对你,向来只有师徒之谊,父子之情。”他继续将对方的幻想无情打破, “没有男女之爱。”
“没有男女之爱……”年渺仿佛梦呓一般,轻轻念着这几个字,翻来覆去,仿佛要嚼碎了一样, “没有男女之爱……”
因为刚才将对方拉起来,季一粟现在和年渺之间,只有方寸的距离,这么近的距离让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散发的绝望与偏执,以及没有变过的香,觉得更加难受,似乎空气都被挤压,呼吸不上来了。
他想退后两步,和年渺保持一定的距离,好让自己舒畅起来,可他还没有动,便被两条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上脖颈,随即双唇被准确无误地封住。
不是第一次,甚至上一次就在一个多月前,柔软香甜如花瓣的唇在他的唇上流连辗转,略显急促地撬开唇齿,探寻,摸索,吮。,吸,比第一次的磕磕碰碰,要熟练许多。
再普通不过的突袭,速度并不算快,可他竟然没有逃掉,甚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被熟悉的柔软纤细的身体紧紧贴着,被熟悉的香紧紧包裹着,被甜美的呼吸笼罩着,好像心也没有那么空落了,被渐渐填满。
就像得到一剂良药,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
雨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那么大的雨声,竟然都盖不住交缠的呼吸声,渐渐沦为遥远的背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本能的驱使,他的胳膊已经环上了年渺的腰,手无意识握紧。
他实在太空了,意识也很迟钝,许久都没有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完全由年渺掌控着,年渺只紧紧抱着他,将自己的身体往他怀里躲,像是要将自己和他融化在一起。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长到似乎没有尽头,仿佛沼泽让人越陷越深,同世界一起陷落在瓢泼大雨之中,淹没了所有。
他茫然到无措,甚至不知道推开,无情无欲之下,他连恼怒和羞愧都没有,只剩下无尽的平静。
直到年渺主动和他分开,他才慢慢睁开眼睛。
“你跟我说,没有男女之爱?”即使蒙着眼睛,年渺似乎也在直视他,声音很轻,比花落的声音还要轻,却带着明显的讥讽, “没有男女之爱,你为什么要抱我,为什么不推开我?”
他们刚刚分开,却没有完全分开,依然挨得很近,年渺说话时,俩人的唇瓣甚至还能缠绵到。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所有的辩解,都在他下意识响应的那一刻变得苍白无力。
“没有男女之爱。”年渺继续重复着,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如蜻蜓点水的吻, “那我和别人这样做,你也不在乎么?你舍得么?”
季一粟还是没有动,良久,才慢慢推开他,声音平淡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那是你的自由。”
他推的力度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年渺还是踉跄几步退后,忽然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骗人,你根本舍不得,你一直都在骗人……”
“我有没有骗人,你应该知道。”季一粟打断他, “心是不会骗人的。”
年渺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确实知道,他吻季一粟的时候,确实得到了拥抱,却没有听到对方的心跳有半点变化,平稳如山。
明明已经得到了心,明明以前……
明明以前是不一样的。
好像一切在他表明心迹后都变了,季一粟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大抵因为对方的话是真实的,没有撒谎,季一粟以前会宠着他惯着他,只是长辈对于晚辈的情感,没有半点逾越的男女之情。
“轰隆”一声惊雷,如同要将全世界吵醒。
“你和百里覆雪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季一粟继续道, “这很好,百里覆雪的外貌人品都无可挑剔,将你交给他,我也能放心离开。”他微微压低了声音, “年渺,你长大了,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缠着我了。”
他的声音冷静到无情,完全听不出来,上一刻他们还在雨中拥吻。
年渺的身体微微佝偻着,脆弱单薄如纸,似乎随时能够倒在地上,脸色比纸还要惨白。
他低着头,在被庇佑的这一块地方,季一粟仍然能看见水滴在一滴一滴往下落。
“你不在乎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哽咽, “那我,那我和他成亲,我,我会亲他,你也舍得么?”
季一粟沉默下来,下意识按住心口,那种空落落的难受感又出现了,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
他回头得问一下寄余生,是不是取了情丝之后,就会有这样的毛病,有没有办法解决。
“那是你的自由。”半晌,他缓缓回答。
年渺浑身抖得厉害,身体一晃,似乎再也站不稳,要倒下去,却被无形的力量稳固,支撑着站住。
“把药喝了罢。”季一粟轻声道, “百里覆雪还需要你。”
他见年渺没有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渺渺,别再做伤害自己的傻事了,不值得。”
年渺的身体重重颤动一下了,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说……什么?”
好像一个天大的秘密被戳破,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暴露了出来。
他是阴暗中茍活的淤泥,蓦然间受到了烈阳的照耀,无处躲避,无处遁逃,丑陋的原形赤。,luo,。裸地袒露出来。
“我都知道。”季一粟沉静道, “至少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又是轰隆隆的巨大雷鸣,震得年渺耳朵都在颤动,一时间什么都听不清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渐渐反应过来,喃喃问。
季一粟道: “琉璃长明镜显然对于伪妖的镜子,有克制作用,你不可能对一块碎片毫无办法,你可以自己将碎片取出来的。”
他无情地揭露了最后的真相: “渺渺,那块碎片,是你自己刺进去的。”
他用是的肯定的语气,而不是疑问。
一开始,他在巨大的恐慌中,也没有想到,直到后来,才渐渐摸索到不对劲来。
不但是年渺的表现不对劲,就连当时的情景也不对劲。
年渺的月光覆在他身上,像是在治愈,然而这明明是多此一举,年渺自己肯定也清楚,但还是这么做了,当时他觉得,那是年渺太过着急,后来才想通,分明是在遮掩,遮掩自己偷了碎片,刺入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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