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知道康一迈确实是个商人,手里的益明集团把控着整个寄生市的义肢市场。
“知道了,回去休息吧。”康一迈说。
男人提起心来,抬眼看着他。
而康一迈却不再说第二遍,他仍然岿然不动地立在窗边,仿佛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段报告,只是独自看了一夜的夜景。
他看的方向是南区与北区相交处的多福城。
此时的多福城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寄生市没什么小动物,自然也不会有鸟叫猫叫。
这地方像个睡城,居民们白天去往其他地方上班,晚上回来睡觉,比起家,这里更像是一个供人落脚的床。
在如此和平安详的居民区,没人注意到某间屋子里,一个男人被塞进了衣橱里,正在愤怒地拍着门。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方尧简直气极反笑,“我答应你了我不跑,你把我放出去会死吗?”
他本就个子高,此时缩在小小的衣橱里,胳膊腿都只能蜷缩在一起,像个可怜的小蜗牛。
可怜的小蜗牛一脚踹在衣橱门上,可惜这姿势压根使不出力气,他的攻击对这扇衣橱门来说毫不致命。
另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衣橱外面,正在弯腰整理屋子,他从床底抠出一个监听器,扔在地上踩碎,完全不搭理方尧的叫嚷。
地面上起码躺着四五个监听器的碎片,男人蹲下来伸手拨弄几下,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混成这样,这些监听器不是同一个人安装上的,起码三个,你怎么招惹别人了?”
“我怎么知道!”方尧骂道,骂完又想了想,“他们乐意听就听呗,我一个人住家里又没什么可听的。”
这些监听器藏得虽然隐蔽,可方尧毕竟是专业的,想发现这些小玩意儿不是难事,男人知道他肯定早就知道家里有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只不过一直没有管。
“他们怎么装进你家里的?”
“不知道,也许是修水管的时候吧。”方尧随便说着。
“哦。”男人思考一下,“怪不得厕所也有监听器。”
他思考完,又面容古怪地看了眼衣橱:“厕所的你怎么也不管?你打飞……”
话说至此,他闭嘴了。
作为外世界的方尧,他当然知道里世界的这位自己是怎么想的。
不是在厕所听吗,那你听吧,除了自渎的声音什么也听不着,恶心死你。
非常恶趣味。
衣橱里的方尧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难得一起沉默,一种怪异的尴尬弥漫在屋子里。
他们昨天就见过了面,方尧从监控里看到了外世界的自己替他上了一天班,便赶回了家里,一掀被子看到了外世界自己留下的信,还没等他看完信,就被另一个人从背后一手刀劈晕,再醒来时已经被锁在了衣橱里。
他们的所有交流都是隔着这层衣橱进行的吼叫式沟通,方尧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人。
外面的这位知道他的全部想法,理解他的各种心理,甚至知道他一礼拜搞那啥那啥的频率。
这种把自己扒光了放在太阳底下的感觉让他无比尴尬。
“你……”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听到有脚步声停在了衣橱前,接着是外面那男人的声音:“我可以开门,但是你不许揍我。”
他一直不放方尧出来的原因十分简单,他出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暴揍自己一顿,挡都挡不住。
方尧听着和自己相同的声线,有些别扭:“知道了。”
锁芯咔哒一声。
闻声方尧目光一凛,立刻用力向外狠推门,他如离弦的箭冲出衣橱,一拳挥向面前的人。
外面的男人就料到按照自己的尿性是不可能不揍的,他早有准备,立刻灵活地躲闪过,接着回身接住方尧的下一击。
“狗东西。”男人骂了一句,不知道骂的是谁。
方尧抬腿去绊他,两人齐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外世界的方尧毕竟不是警察,身体素质比起这位方队长来说差了些,面对蛮力镇压毫无格斗章法的方队长,他甘拜下风。
方尧牢牢压在男人身上,两人挨得极近,四目相对间竟然有些照镜子的错觉。
“泄愤了?”男人挨了几拳,胳膊有些发疼,却还是盯着方尧笑了笑,“爽了就他妈滚下去。”
方尧“啧”了一声:“你很占理?你抢了我的身份出去招摇撞骗,还没给我个解释。”
男人推开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你想听什么解释?”
他揉着被打疼的手臂,看了方尧一眼,见对方脸色非常难看,便说:“我今天去见了一趟许知奚,告诉他们了一些事,剩下的就让他自己查吧。”
“什么事?”
“实验田计划的一些事。”
方尧冷笑一下:“哦。他们得自己查,那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听你讲?给点优待吗?”
男人从地上站起来,随便靠在墙边,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咬在嘴里,瞧起来痞里痞气,他不置可否:“嗯?”
方尧却在看到他动作时皱了皱眉,过了会儿才说:“你喜欢抽这个?”
男人看着他。
方尧从柜子里摸出另一包烟,扔进他怀里:“抽点好的吧,那个是我扔警署里送人时候用的,味儿太怪了。”
男人接住掉进怀里的烟,低头看了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下午在公寓里,许知奚能认出他的身份了。
第49章 一些真相
男人只是咬着烟却不抽,方尧看了一会儿他夹着烟的手,突然说:“你不抽烟。”
这是一个肯定句,男人没有抽烟的习惯,方尧干了这么多年警察很容易看出来。
“偶尔。”男人说,“没瘾。你有瘾?”
方尧没有回答,默认了这个提问。
男人“哦”了一句:“少抽点吧。”
“我抽多抽少有什么关系?”方尧嗤笑,“身体都是虚拟的,人也是复制的,抽几根烟还能让我得肺癌?”
男人习惯了里世界的自己总是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他靠在墙上,抱着胳膊:“烟抽多了牙会变黄。”
好,说到痛点上了,这是方尧本人最担心在十年后会发生的事情。
他低声骂一句,脚勾着一把椅子转了半圈,他坐到椅子上,扬了扬下巴:“行了不跟你扯皮,交代交代吧,你来里世界干什么?”
男人感觉有些好笑:“你不先问问我,你在外世界日子过得怎么样?”
这确实是方尧从见到男人的第一眼就想问的问题,但鉴于目前情形似乎有些紧迫,他不好意思一上来就问这些私事,显得他格局太小。
不过对面的人毕竟是另一个自己,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方尧觉得遮遮掩掩比坦坦荡荡更尴尬,索性不装了:“那我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比你混得体面一点。”男人说。
方尧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哦,那就是给市联大楼当文职狗。”
“市联大楼算什么东西。”男人嘴角的弧度与他一模一样,是带着不屑的冷笑,“在外面,市联大楼才是当狗的。”
方尧盯着他。
其实在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尧已经推测出个七七八八。
里世界的全部行政权力被牢牢攥在市联大楼的手里,只是因为市长是许鹰鸣而已。
里世界是一个虚拟的空间,市长、市联大楼统统都算不了什么,真正的领导班子是实验田计划的负责人,是许鹰鸣、康一迈和于天竹。
许鹰鸣需要拥有绝对的权力,这样才能顺利推进实验田计划。负责人三人组分管了政治与经济两条命脉,在寄生市里自然呼风唤雨。
而外世界则不然,外世界是真正的运转良好的人类社会,一个领导层的建立并不简单,其中不乏各路派系的掣肘与争夺,外面的市联大楼未必像里世界一般有着崇高地位,也许就像男人所说,只是什么其他人手里的的提线傀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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