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这里坐着?”阿姨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挂上了熟悉的笑脸,“带弟弟来玩,我去做晚饭,一会儿一起吃。”
她说着便把许知奚签到了楚彻身边,下意识把他的小手递出去。
这一动作刚刚做完她便觉得不妥,正要状似无意地放开,楚彻却已经抬起手,握住了许知奚。
阿姨只是看了一眼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什么也没说,笑笑走向厨房。
许知奚用余光看向楚彻。
楚彻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脚下踩着毛茸茸的拖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许知奚没忍住,小声说:“你怎么这么高?”
十五岁的楚彻已经进入了男孩快速生长阶段,个子窜的很快,哪怕他此时坐着,也要微低下头才能平视许知奚。
楚彻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下一个位置。
但许知奚却没有坐上去,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眼里都是憋不住的笑。
“哥,我昨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去了哪里?”
楚彻移开视线,平静道:“不记得。”
许知奚偏要凑到他眼前:“那如果一会儿有人问怎么办?我们口供对不上了。”
楚彻转而看他:“那你昨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去了哪里?”
许知奚理直气壮:“不记得啊。”
他们看着彼此,眼睛里都是对方小时候的这张脸。
许知奚感觉到一丝奇妙。
许鹰鸣很少拍照片,拍了也不会冲洗出来,顶多留在某张落了灰的储存卡里,所以许知奚很少有机会看到来自过去的老相片。
对于一切“从前”,他都只能靠记忆来记录。
从八岁起,他和楚彻也算是一起长大,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实在算不上太多,小时候的楚彻有点孤僻,性格难猜,刚来到这里时因为什么都不懂也很少说话,有好长一段时间,许知奚只是在角落里打量他。
后来不知道是谁先靠近一步,他们渐渐有了些有效交谈,也总是喜欢耗在一起。
不过小孩之间能聊的话也就那么多,无非是你爸爸你妈妈是谁,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可是楚彻不想说他爸爸妈妈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这里,两人的对话囫囵个就结束。
再到后来,小两岁的许知奚也变得成熟起来,发现这位哥哥非常照顾他,也非常关心他,甚至关心到了一个十分逾矩的地步。
从许知奚发现此事的这一刻起,他才真正地开始在意并走进楚彻。
而此前的记忆都是模糊且千篇一律的,一个小男孩,安静的小男孩,如此便是全部。
此时有机会用属于未来的心态来看看这时候的小楚彻,许知奚体验到了些微妙的、不为外人知的刺激。
“有点刺激。”许知奚仍然小声说。
楚彻却怪异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知奚听着阿姨做饭的声音,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会和你做什么别的事的,我现在才十三岁!”
第55章 极夜困顿(真正点题
重回十三岁的第一天,许知奚在吃饭过程中偷瞄着楚彻许多次,想观察一下对方是怎么装小孩的。
谁知他发现楚彻压根没有模仿的意思,他神色平静,举止沉稳,忽略小孩子的面孔与略有缩水的身材,和十几年后一点区别都没有。
许知奚咬着筷子,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楚彻依旧端坐在一边,静静地夹起菜送进嘴里,吃饭时安安静静,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许知奚在心底里叹气,随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把碗里的小白菜扯出来,丢到小碟子里。
对面的阿姨抬眼看了看,没有说话。
许知奚撇着嘴,晃了晃身子向上坐直,又开始挑碗里的葱。
“小许今天不想吃菜吗?”阿姨最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许知奚不说话,脸上满是属于小朋友的倔强,故意做大动作吸引起阿姨的注意,可真当阿姨问起来,又好像是并不愿意被人发现一样,沉默地装作深沉的大人。
非常到位的表演,不愧是学了十几年心理,许知奚在心底里赞美自己一番。
“那吃完饭切点水果吃吧,阿姨今天买了橙子。”
许知奚思考了一会儿这年头的水果是酸的还是不酸的,但实在没什么印象,不过寄生市在十几年前就种不出水果了,这阵子的土壤质量估计是强弩之末,甜也甜不到哪去。
他嘟嘟囔囔:“水果不好吃。”
阿姨随口哄他:“倒上罐头汁就甜了。”
许知奚点点头,继续扒拉饭。
他和楚彻同桌吃过许多顿饭,这还是第一顿让他吃出了点陌生感的饭。
楚彻的身上带着股浑然天成的疏离气质,在不说话的时候尤甚,饭吃完后许知奚甚至都有点不敢和他讲话了。
好在楚彻的这份气质同样影响到了阿姨,在他当着阿姨的面把许知奚拉进自己的小卧室时,阿姨没有出声制止。
两个人来到了属于楚彻的屋子。
许知奚一进门就抬着脑袋到处乱看。
成年后他大部分时间都赖在楚彻的公寓里,两个人共同生活了几年后,公寓早已变得有温度许多,他们买了些带花纹的抱枕、猫爬架、奇奇怪怪的挂画、毛茸茸的地毯,许知奚习惯了这样的家,所以没有想到十五岁的楚彻的屋子能够如此冷清。
说冷清都是给面子了,简直是冷冷清清。
其实屋里的家具还是非常丰富的,高大的书架,合金桌椅,处处彰显许鹰鸣财大气粗的风采。
可也就只有许鹰鸣的风采,没有楚彻的痕迹。
楚彻看完书会塞回书架,写完字会收入抽屉,窗帘认认真真系在一旁,床铺收拾得连根头发丝也没有。
像个旅馆,像个刚装修好的新房,唯独不像是一个家。
许知奚跳到铺得平整的床上坐下,晃悠着两条腿:“你这屋子真是……我还想许鹰鸣让我们回到这一年,会不会是在什么地方留下了线索,我在我屋子里翻了一下午什么也没有,还寻思是不是在你这边,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就这宛如出厂设置的屋子,许鹰鸣藏东西都没法下手。
“也许在楼上。”楚彻站在窗边,看着天边高悬起来的月亮,“我今天去看过书房,书房里面有个监控室,我发现有一间屋子的监控是关着的,那是许鹰鸣来这边过夜时住的屋子。”
“你这屋里有监控?”许知奚忽然捕捉到重点。
楚彻转头扫他一眼:“我把线路搞跳闸,监控都关了。”
许知奚“哦”了几声,为自己的愚蠢反思。
“如果许鹰鸣今晚不回来,我们去他的办公屋看看。”
许知奚躺倒在床上:“肯定不回来,他打电话让阿姨把我送过来,不就是为了方便我们在这里搜查嘛。”
他说完,又侧过头嗅了嗅被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不是后来的楚彻常用的香水味,更像是他们小时候阿姨常常买的那款沐浴露。
气味总能唤起一段画面,许知奚眯起眼睛,脑海里都是来自这段懵懂岁月的回忆。
黑色的滤光膜、夜里的敲门声、门后大人们的交谈,隐秘的对望、不知是否无意的肢体触碰、寥寥几句交谈,他们总是这样,一个站在楼上一个站在楼下,有时是一个在院子里一个在院子外,隔着许多高大的、陌生的大人,隔着草丛与栅栏,隔着吊顶灯的光晕,远远地看着彼此。
许知奚抱起这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团成团蒙在脑袋上,用力挤压,将空气全部挤走,只留下那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让他呼吸困难、头脑缺氧。
他没有松开手,继续牢牢地按着,窒息感在五脏六腑间冲撞,直到眼前昏花亮起白光,意识都变得朦胧,才猛地掀开被子,仰起头大口大口呼吸着。
脖颈连带着整张脸都因为充血而泛红,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他如溺水者攫取空气,胸膛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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