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找到五少爷,却见到他荒诞放荡的姿态,国仇家恨情伤交加之下,绝望自缢。五少爷得知三姑娘的死讯,才如雷击顶,幡然悔悟,决定参军出征以卫家国。”
“我这边的线索,内容截止到这里。”
苍行衣说完,傅逸明拿出了自己刚刚得到的信纸:“我这边是五少爷的书斋,只在里面找到几封信件,是大少爷手下一个姓韦的副官和北疆王世子之间的通信。”
“信件中提到了大少爷真正的死因。韦副将是皇帝的爱妃韦贵妃的亲生兄长,他为人品行不端,参军只是为了给履历镀金。本来在大少爷赶赴前线之后,凭借大少爷优秀的军事指挥,边疆战事一度出现转机,然而韦副将贪功冒进,在一次追击北疆余部时中了对方的诱敌深入之计,踏入围困陷阱。”
“大少爷率领军兵前去救援,为了保护韦副将中箭身亡。韦副将贪生怕死,和北疆王世子达成协议——北疆可以放他活着回到华朝,但是他必须从此成为北疆安插在华朝军中的眼线。苟且逃生的韦副将送大少爷灵柩回京,为了推卸自己贻误军机的罪责,伪造了大少爷通敌的证据交给皇帝。”
“皇帝对此半信半疑,但在韦贵妃的劝说和朝中需要有人为战败负责的双重压力下,接受了大少爷叛国的说法。”
“按照衔月小姐所说,五少爷在三姑娘死后参军,那么就应该是他在进入军中之后,发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以及韦副官已经成为北疆走狗之事。我猜他是收集到了这些信件,作为揭发韦副官的叛敌行为的证据。好不容易设法将信件送了出来,自己却暴露在韦副官的监视之下,最终遇难……”
言尽于此,一段剧情的大致脉络,已经梳理清晰。
“我的天……”何冬堂低声惊叹,“这特么是个什么世道啊!”
“如果我没有猜错,四姑娘大多数时候,都跟在六少爷附近。我们在走廊中所听到的童谣,都是她唱的。”苍行衣说,“‘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这首歌谣典出《离骚》,又称宁戚饭牛歌。”
“寒士宁戚不得明君赏识,扣牛角而歌,终受齐桓王重用。这首歌后世被引申为寒士自荐所用,而在这个剧本中,想要表达的,却是才华蒙尘不被为君者明辨,满腔忠心赤胆无以报国的忧愤和悲哀。”
骁勇尽忠的武将被愚蠢的下属拖累,横死疆场还要背负骂名;无辜的闺秀竟要为男人的失败担责,在和亲的逼迫与情人的懦弱中绝望自尽;而终于回头的浪子好不容易挖掘出真相,又惨遭险恶叛徒的迫害。
忠义者遭戮,痴心者被负,悔悟者无路。
偌大一个王府,曾经的满门忠烈、冠世峥嵘,被朝野的无能和懦弱推在风口浪尖上,朝夕落破近半。其中心怀忠诚与希望的、对公道心存向往的人,无一得以善终。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寥寥几字,岂能道尽辛酸。
第194章 剧本十·丧吊临人·十一
“可惜小何没有在后花园里找到线索,不然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解锁更多剧情。”傅逸明说。
何冬堂不好意思地道歉:“水平太菜,拖大家后腿了。”
“没事。剧本从四星到五星,难度是一个分水岭,必杀往往不讲道理。”苍行衣说,“对了,我和裴尧走散了,你看到他了吗?”
“啊?没有啊。”何冬堂茫然地摇头,“我一路朝后花园直奔过来,没有见到任何人。”
“走散的人等会儿再谈,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楚静渊说,“这个剧本有一点很奇怪。你们之前有没有受过伤?我在这个剧本里受伤,居然完全没有痛感。”
何冬堂愣了一下,然后说:“好像真的是……我之前被杀,虽然有被吓到,但是真的一点痛觉都没有感受到。”
“我也是。”傅逸明说,“我之前为了抵抗鬼怪,手术刀不小心划破了小腿。当时没有感觉,以为是刀太锋利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到现在都没有痛觉,就有点奇怪了。”
苍行衣之前没有受伤,因此没有察觉他们所说的异常,饶有兴趣地问:“有这回事儿?”
“对。你们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个剧本奇怪的地方确实挺多的。”释梵也开口说道,“剧本从四星到五星是一个分水岭,因为五星剧本在大部分细节上,都已经很贴近于真实世界了。然而在这个剧本里,有不合常理的地方——王府中明显荒败已久,又没有任何下人;换而言之,没有人负责卫生的清扫。在这个前提条件下,王府中桌面没有落灰,墙角没有蛛网,干净得不正常。”
“这个我也有感觉到。”楚静渊点头。
唐申听罢,沉吟:“……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
“没有痛觉,缺乏难以留意的细节,已死之人以某种象征的形式出现。”唐申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指,列出有关眼前这个剧本的特征,“符合这些条件,可能性最大的是……我们被困在某个梦中。”
楚静渊、释梵、傅逸明、何冬堂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唯有苍行衣,似乎早已经对此有所预料,释然一笑:“剧本的描述中就已经说过,‘众人皆沉于睡梦……而你何时,才能从长夜中醒来?’我当时理解梦是某种象征手法,没想到竟然是字面意思。”
何冬堂问:“那众人是说我们吗,还是青羽王府里这些人,‘你’指的又是谁?”
苍行衣道:“此刻身在青羽王府中的,都算是‘众人’之一。而‘你’既然要‘从梦中醒来’,当然是指做梦的主体。现在问题来了,这是谁的梦境?”
不等其他人回答,他又说道:“梦境场景在青羽王府中,做梦的当然是王府中人。已知大少爷、三姑娘、五少爷去世,剩下的就是四姑娘和六少爷。从四姑娘始终没有露面,而且王府中有剧情地点与她的存在相关来看,她也没能幸免于难,只是我们尚且没有挖掘到与她相关的剧情。剩下最后一个还活着,能做梦的人,就是……王府的六少爷。”
“他一开始带领我们进入青羽王府的时候,提及兄姊们语气自然,而且完全没有表现出他们已经全部亡故的事实。我想,只有在这样的梦中,已故的兄姊才能仍然与他同在,并且时刻以自身的经历告诫他,他们的死不能就此被埋没,他必须为此做些什么……我说的对吗,六少爷?”
随着苍行衣的分析落下,清冷的庭院中传来一声叹息。
六少爷提着灯盏,从茂密的树丛后走出。冷烛的微光映照在他侧脸上,他俊美的脸颊半明半暗,在夜色中如同魅影。
“言至于此,如何从梦中醒来,其实也很简单了。”苍行衣说,“只要我们说出来,告诉他这其实是一场梦……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时,他离苏醒过来,也就不远了。”
“兄姊们遇难之后,我无时不刻不在痛悔。”六少爷声音平静,“若我能早些对朝堂的昏聩有所醒悟,做出决断就好了。”
“姑娘说的对。王府沦落到如此地步,我必须要为此做些什么……夜还很漫长,没有尽头。但我该从这场梦中,苏醒过来了。”
他说完,众人眼前的青羽王府,忽然以他为中心,像镜面一样碎裂坍缩。脚下一空,他们急速向下坠落。
楚静渊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唐申的手臂。紧接着是傅逸明,他一手抓着释梵,一手拎住何冬堂的领子。他还想叫何冬堂去拉住苍行衣,但是苍行衣紧紧抱住怀中的兔子,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去给他们牵。
他们错肩而过,各自坠入幽深的黑暗中。
不见寒从黑暗中挣脱时,发现自己坐在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手里拿着一张邸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