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靠近虚宿行宫,叶长岐便听见了外面鼎的声音。他朝外看去,只见虚宿行宫依靠陡崖建立。行宫外聚集着众多白鹿行车和各种各样的雪原坐骑。
叶长岐最先见到的是一群丹顶鹤,它们围簇着一块巨大的冰台。蓬莱仙阁的舞修们不惧严寒,只身着单薄的衣裙,露出玉色的肌肤。舞修们在,云顶仙宫的乐修也早早抵达;身骑白马的青城派与终南紫府的修士身姿挺拔,身负法宝……
众修士中最特别的要数雨花寺的佛修们,他们没有乘坐行车,而是步行百里而来,身上的绛红僧袍在雪原上十分显眼,低垂的眉目在冰雪中宛如一座冰雕。
“看样子,我们又来得最晚。”
许无涯忍不住调侃,他看了一眼罗浮山的几位,忽然发现在场的几位剑修才是穿得最多的修士,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一身黑色劲装的路和风的腰:“啧,和风,现在你是我们罗浮山宗穿得最少的,你可要把场面撑好。”
路和风一偏头,就差冲他翻白眼,他揪着许无涯的毛领斗篷,揪了一手毛:“你怎么不撑?罗浮山的第一美人?嗯?你个剑修披着个斗篷做什么,有这么怕冷?”
许无涯捂住衣领:“别揪我毛!”
路和风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等许无涯转过身想和叶长岐说话时,眼疾手快从雪地上抓了一把冰雪,揪着许无涯的斗篷,从他的后衣领塞进去。
许无涯一激灵,还没等他发作,叶长岐及时阻止两人:“阵法启动了,师尊,师弟们,我们进去吧。”
时间一到,虚宿行宫门口的阵法逐渐消失,等候多时的宾客们陆续进入虚宿行宫。
一入行宫,一行人先是被空气中弥漫的香气所吸引,随后他们朝着香气来源望去,却见到了各式各样的观星设施,比如日晷、浑天仪、万象天平等一系列仪器,而香气则来自仪器周围点的香。
虚宿行宫中央凿空,正中有一座观星台,每到黄昏之时阵修便能在观星台观测星宿,今日却放置了冰制桌凳,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
许无涯有些意外:“仙人之后,居然吃东西。”
话还未说完,便被虚宿行宫外传来的动静打断,几人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行宫门口。
“谁来了?”
“天宫院主人。”
比起罗浮山宗,众人明显对这位传说中“仙人之后”却主动入世的天宫院主人更感兴趣,更何况对方是此次合籍大典的主角之一。
行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司空长卿身上,路和风更是直接将手按在了流光的剑柄上身体前倾,似乎下一刻就能拔剑招呼过去,许无涯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低声说:“别乱来。”
路和风又愤愤地瞪了一眼司空长卿,收回剑,却侧过了身体不再看他,似乎一见到对方就来气。
叶长岐看着司空长卿面上覆盖着的金色面具,察觉到一丝陌生。
司空长卿今日穿着一身紫色的观星袍,行走之间,能看见衣袍上绘制的繁复的星宿散发着灼灼光芒。叶长岐见过开枢星君穿着黑色与白色的观星法袍,却唯独没见过紫色的衣袍,他耐住困惑之情,将目光投向司空长卿身后。
除了司空远与另外几个阵修弟子,不见合籍大典的另一位主角。
良云生在哪?
与此同时,行宫中响起一阵私语,众人也察觉到了古怪,他们都是因为天宫院发布的请柬受邀前往天宫院,今日却不见司空长卿的道侣。
难道,情况有变?这桩婚事,果真像世人猜想那样成不了?
司空长卿走到宴席主位上。
坐在隔壁桌的许无涯侧过脸,低声说:“大师兄,云生师兄不在。”
主位上,司空长卿不急不缓的声音传遍虚宿行宫每一寸角落:“这一次合籍大典,天宫院来了许多贵客,比如本尊的师兄开枢星君。冷开枢,许久不见。”
宴会顿时议论纷纷,虽然有传言曾说剑尊确实与天宫院有旧,他们却不知这种旧竟然是指两人是师兄弟。并且之前司空长卿才说自己师兄道消神陨,如今宴会见到剑尊本人,哪里像“已故”之人?
叶长岐脊背僵硬,五指虚虚拢紧,回忆起之前司空长卿曾说若冷开枢再见他时是心魔之体,自己必定不顾师兄弟情谊对冷开枢动手。
后来叶长岐去了一趟星宿川幻境,亲眼所见心魔与本体融合,可听见司空长卿如此发言,还是忍不住猜测对方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他转过头,却见开枢星君坐在位上,俊美的面孔上掀不起一丝波澜,银色的长发似乎与冰原融为一体,他周身拢着一层寒冰,与自己的师弟相见,没有愉悦之情不说,甚至有些冷然。
“司空长卿,”冷开枢抬眸,目光直直地射在司空长卿的面具上,叶长岐在坐下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别人不清楚,可他却知晓冷开枢已经临近发怒边缘,他听见冷开枢毫不留情地说,“我与你又有什么可见的。”
霎时间,行宫中针落可闻,一股极寒弥漫开,叶长岐最靠近冷开枢,却发现对方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冷意。
他在桌下的手扯了扯冷开枢的衣袖,低声唤:“师尊。”
就当叶长岐以为两人就要鱼死网破之时,司空长卿却毫不在意地转过了头。
说来古怪,对方明明戴着面具,叶长岐却觉得刚刚被一种强势而霸道的目光注视着,那种目光中带着打量和审视意味,似乎能将人洞穿,知晓他的前世今生。
叶长岐忍不住询问:“师尊,那是什么?”
冷开枢同他传音:司空的眼睛与常人不同,与他对视,会被他窥探到内心。之前他直接看出我的心魔之体,刚刚又睁眼审视你我二人,被为师挡回去。
两人之间的古怪很快被众人抛之脑后,这时蓬莱仙阁的孙凌风在座中抬头,莞尔一笑:“本君在开宴前给尊上准备了一场惊喜。”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冰桌,众人听见清冽的一声敲击,四面流出一层薄薄的乳白雾气,众人坐在雾气中,顿觉寒意减去了不少。
又是一声敲击冰鼓的响声。
虚宿行宫本就是阵修用于昏见的行宫,所以开宴前正是黄昏之时,从行宫的观星台上能看见冰原上霞光吐露,将冰雪天地镀上一层鎏金。
叶长岐便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
百位身着蓝白罗裙、发簪冰夷花的仙娥赤足飞进行宫,她们手臂上挽的蓝色披帛似流水一般飘动,自然地垂在冰面上。为首的舞修对着他微微一笑,诸位仙娥如同莲花一般散开,每六人为一列,背朝晚霞作千手观音像,当冰鼓被敲响,便孔雀开屏似的探出手臂,白玉似的手掌沐浴着丹霞光辉快速抖动。
乐声越来越近,叶长岐循着声音望去,见天边飞来一群白翅丹顶的仙鹤,仙鹤身后拉着巨型圆形冰台,冰台晶莹剔透,在晚霞中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模样。
这方冰台在冰面上急速滑行,冰台上云顶仙宫的乐们敲击冰鼓与编钟,又或者吟笛吹笙,坐卧着弹拨玄鹤琴。
座中有人认出了这支舞:“望日观冰!”
风行九部仙乐恩泽万物,有许多名曲、名舞诞生于玉台玲珑上,当然仍有许多精妙绝伦的仙乐谱写于九州各处。
望日观冰,相传是三位大能于玄冬季月过北海时所作。这三人分别是云顶仙宫夜见城、蓬莱仙阁孙凌风以及南桥居士,三人见海内冰雪明净、白月皎皎,于是兴起而歌,夜见城就地取材,凿冰作乐鼓。凌风仙君铸冰雪一剑,饮朔雪品霜风、合乐起舞。而南桥居士捧雪入口,嚼雪为墨,取一枝春写下望日观冰曲。
乐修大能奏乐时常天降祥瑞,当日雪域的丹顶仙鹤展翅,叼来一条苍文赤尾的瞻星鱼放在三人面前,离了水源的瞻星鱼原本奄奄一息,却在仙乐影响下鲜活起来,吐出一株仙草报答三人。
此后望日观冰的曲谱流入冀州人间,世人口口相传。凡是遇上伤病之人,亲人好友在冰原上唱一次该曲,便会有瞻星鱼衔来仙草治病救人。
随着急促的
鼓点一振,仙娥们水蓝色的水袖一改颜色,化作鲜艳夺目的赤红色,一系蓝白配色的衣裙也在晚霞的照耀下徐徐变为朱红,旋转之际,仿佛一朵朵孤傲的雪域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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