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联络十分不方便。
谁能知道,女儿这一次出门,竟是最后一次和父母的见面,她再也没能回家。这一夜成了她的葬礼,她的永别。
这个夜晚十分安静,安吉拉脚步匆匆,她经过一栋白色教堂。高耸的教堂钟楼上有时间,显示这个时间点是晚上十点十一分。
还差几条街就回去了。
少女心情轻快,谁能想到噩梦转瞬降临,她迎头撞见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对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面貌,出于礼貌,她朝对方轻轻一笑便准备擦肩而过。谁知道下一秒,男人缓缓抬起了脑袋,拿手枪对准了她。
一双眼睛里闪着邪恶的冷光,那嘴角噙着冷酷的微笑。
“……”怎么回事,犹卡斯城大半夜居然有人持枪出门?对方要杀她?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啊!
安吉拉头脑一片空白,凶器的突然出现,让她身体颤抖,心情十分恐惧,她不敢再走了,连忙停下脚步,举起双手。一边控制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生怕自己的呼吸吓到了这个神经病。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选中的第一个猎物。
“你的枪里有子弹吗?别这样,我们之间无冤无仇,请不要杀我。”少女颤声,她被武器吓坏了,她紧紧抿着唇,姿态十分瑟缩,如同温顺的白羊。
男人没有动静,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安吉拉紧绷的神经稍微一松,以为自己有戏,她继续求饶,希望男人可以大发慈悲。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她不敢激怒这个男人。
她尽量不跟对方眼神产生交流,生怕被对方误会成,自己在记对方的样貌。
父母曾教过她躲过危机的办法,生命遇到威胁时,最好适当示弱,不能太刚烈逞强,不要轻举妄动,让敌人放松警惕,父母还教她如果被绑架了如何自救,怎么解开绳索等等,每一条教育都没有落下。
“跪下!”男人拿枪走近。
少女有点想哭,可她不敢,犹豫一瞬后她照做。“请放过我,如果你让我回家,我一定不会报警,我会当今晚是一个意外!”安吉拉在教堂前跪下来,双手合十地苦苦哀求,喉咙里溢出了无数句“please”。
男人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这个场景。
他收了枪。
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预示着什么,少女大喜过望,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以为自己被放过了,她转身就走,逃命一般迫不及待。
“别——”江雪律一口惊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跟凶手精神共振,当然知道凶手在想什么,不仅是后来冰冷的卷宗早已预示了安吉拉的结局,凶手那疯癫畅快,不断舔唇的心情也在告诉江雪律。
“放过她?怎么可能——”受害者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心底涌现更多病态的快乐。
他都出门狩猎了,难道会愿意自己空手而归吗?
只听一声枪响,凶手果断开枪。他的手极稳,飞速地发出了一枚子弹。破空声传来,紧接着是少女那痛楚的闷哼声。
安吉拉被击中了。
她纤细的背后爆出了一团血花,她整个人往前扑倒。这一瞬间的感受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脊背传来,她四肢着地,非常的疼,可她还没有立刻死去,她努力爬起来。
我不能死,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她咬着牙,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她身后是黑洞洞的枪口。
枪冗长的余韵还没结束,下一秒又是数枪。她终于受不了,“啊”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凶手的身影如蝙蝠一般转瞬而至。
接下来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少女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场没有监控摄像头,后续警方无法知晓她的选择,唯有身处现场的江雪律知道。
少女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失血过多的疼痛让她视线模糊,几乎要昏迷过去,这种“生命在快速流逝”的体验让她知道,自己注定活不过今晚。偏偏凶手又在后面追,对方手里有枪,她父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她不能将恶狼往家里引。
于是她往反方向跑。
又一声枪响,黑夜中回荡着魔鬼的笑声,令人脊背发寒。
受害者彻底倒下了,她身下鲜血汩汩流动。
这注定是人世间的一场遗憾,父母教给她面对危机的种种应对方式,唯独无法教给她,人如果不幸遇到了连环杀手该怎么办?这百万分之一的几率偏偏降临在她头上。
确定她咽气之后。
年轻男人脸上浮现出玩弄猎物一般的残酷笑容,他大笑着离开了现场。
这在半小时之内发生的血腥场景,让江雪律的呼吸几乎停止了,这是四十年前真实的一幕。这不是白纸黑字的卷宗,这是最真实的影像和犯罪现场。
通过双眼,亲眼目击四十年前的惨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江雪律无法形容,他的心脏沉沉,几乎喘不过气。
同一个时间,远处温馨的独栋房屋里,中年男人在时刻关注着钟表,平均一分钟要看三四次,“十点半了,安吉拉怎么还没回来?”
“亲爱的,你先睡下吧。”妻子眼神似水温柔,她在低头打毛衣,毛线是粉蓝色,一件外套的雏形已经出现了,再织两天就能穿了。她幻想女儿穿上的画面不禁会心一笑,“我一个人等她就行了。”
“安吉拉还没归家,我睡不着!”男人心浮气躁,他的眼皮在跳动,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下一秒牛奶打翻了,沾污了毛毯……这真是不详的预兆。
“算了,我出门去十字路口等她。”
十字路口在上坡,男人站在路口等,远远地就能看到女儿回来。这一等几乎快到凌晨十二点,没有女儿的影子。
终于,安吉拉的父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们果断报警了。
事后警方赶到现场,确认这一具死在教堂附近的受害者,正是安吉拉·福尔西斯,致命伤是枪伤,尸体旁边有一个用血液画下的倒置五角星。得知消息后,安吉拉的母亲瞬间晕厥过去。
中年男人也想晕过去,这样能缓解痛苦,可他没有,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冷静。他整个人还处在不敢置信的迷幻之中。
“安吉拉,你醒醒,不要睡了。”
他抚摸着女儿冰冷的面容、金色的头发,想要唤醒女儿,他不相信傍晚还跟他打招呼的女儿,晚上就死了。
他这一摸,满手凝固的血,男人身体颤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自欺欺人了。
“谁杀了她!谁!安吉拉她才十八岁,她还没上大学,她说以后要去洛杉矶当女明星!”他心爱的女儿,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她漂亮的面容如鲜花一般娇嫩,她的人生即将含苞待放展开,是谁那么残忍,杀死了她!带给他和妻子无穷无尽的痛苦!
再看周围的环境,男人差点崩溃。
“安吉拉死在这里,这里距离家里就两公里。”这个事实无疑是令人绝望的,女儿死在家附近,这简直是要在他心头剜了一层又一层的肉,女儿被人追杀时,他却不在身边!作为父亲他失职了!
抱着女儿的遗体,男人双目赤红,受了刺激一般流眼泪发疯。
“福尔西斯先生!请节哀,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当地警察不得不控制住对方,拍着胸膛郑重承诺,当下警方和受害者家属都有信心,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跨越了四十年,凶手带给整座城市风雨飘摇的恐怖,甚至至今都没有落网。
安吉拉是卷宗上的第一个受害者,却不是最后一个,她明媚的笑容背后,紧跟了十七张黑白遗像。他们出现在冰冷的文字档案上。
一个随机杀人,凶手当做是游戏,又会悄然改变多少家庭呢?
他随意挑中一个猎物,又残忍地掠夺走对方鲜活的生命,从未想过,在他没有接触的地方,那些受害者也是别人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啊。
-
凶手回了家。
他不知道江雪律的存在。
这一年是1973年,江雪律还没有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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