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子越恢复意识时, 他只能见到眼前一片异常残忍的血红。
鲜血盖了那人半边身体,那张时常含着温柔笑意的女性脸庞已经缺了半截。
剩下全是弹孔。
而射出子弹的那把枪,正贴在李子越手心。
“哐当!”
热兵器被他无意识地落在地上, 发出几声脆响。
李子越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心跳是否还在跳动。
他目光呆滞, 呼吸停住。
随后。
“噗通!”一声,他骤然跪倒在那人面前。
李子越嘴唇微张, 喉咙在嘶哑,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仿佛变成一场黑白哑剧,唯有那人凝固的血液通红。
[恭喜李子越同学顺利上完最后一门课~]
[恭喜获得“毕业”回家资格]
恭喜。
恭喜什么。
李子越只觉得头疼欲裂,他身体缩成一团, 倒在另一侧, 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往前伸。
碰到那滩即将被冷风吹凝固的血液和落在旁边的弹壳。
过去的记忆片段如走马灯,一下下砸在他面前。
当初李子越揍格斗科第一并非他主动,事情的起因简单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李子越生得漂亮又鲜在陌生人面前言语,旁人远看着, 只觉得他身上带了种生人勿近的疏远。
而这层疏远很容易被打破——只消你看过他那双含笑的眼。
桃花眼轻眯,这人微笑也能使双眼弯成天上皎洁月,嘴角两侧染了若隐若现的酒窝,更觉得他温和。
在这里, 漂亮和亲切却是把双刃剑。
惹无数人喜欢, 也惹无数人暗中嫉妒。
格斗科第一向来在学校受人尊敬和仰慕惯了,李子越一来,就将他风头全抢走。
在学校“落后者死亡淘汰”的机制下,人很容易陷入动物本性。
领地意识、领导地位、阶级划分……
这里虽称学校, 实际充满血腥暴力,允许人结成小团体, 自然也允许私斗。
战斗力才是称霸学校的唯一标准。
“老人”理应教训不懂事的“新人”,“新人”必须对前辈俯首称臣。
而这项长久传承下来的铁律,却被李子越一拳打破。
李子越愿意待人良善,不过是对方也善意待他,并不意味着他会忍气吞声看前辈脸色。
这不符合他隐藏在温柔面下的冷淡性格和实际瞧不起任何人的狂傲。
26岁的李子越即使有能力,动手前也要考虑诸多方面,而17岁的李子越不管这些。
第一被他按在地上揍地相当狼狈,失了所有脸面。
他本应该被奉为“新神”,却低估了人心的阴暗和“等级制度”对人的奴役。
那人能够蝉联那么久的格斗科首位,靠的不是实力,而是用利益与他人勾结成的人脉网。
存在于学校的暴力远不止身体殴打。
精神层面的孤立和打压强迫人将淤血往肚子里咽,再加上当时李子越才17岁,正年少轻狂,对阴暗不屑一顾,更不愿卑躬屈膝,与他人同流合污。
有心之人广传谣言,他逐渐被钉上“怪胎”“冷血”“暴力”“残忍”的标签。
尽管他只动过那一次手。
学校每天都会进行各种以生命为筹码的测试,畸形的环境催生畸形的人心,所有人被鼓励“嫉妒”,推崇“笑里藏刀”,赞美“互相背叛”。
在这里,阴暗成为神圣,善良沦为阶下囚。
李子越被迫陷入了孤独。
没人敢和他说话,分组测试时他永远被留到最后,凡有困难测试,他被众人推上去试刀,凡有福利,也永远轮不到他。
若李子越一辈子被人恶意相待,或许他便真长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可他始终无法忘记幼年时与老人度过的那一小段温暖的日子。
这点温热如雪夜一抹虚弱烛光。
夜深、雪厚、风寒。
而光温暖,使人向往。
他人的善良有时候也是一种残忍。
如果他不曾被温柔对待,他便不会渴望,内心也不会在见到他人成伴时升起一点让人心酸的落寞。
他在孤独的海洋中溺水良久,最后一次挣扎时,刘煜澈伸出手来将他往岸拉。
“奇怪,你这么强,你们班人居然不抢着和你组队。”
她揉了揉因狙击枪后坐力而酸痛的手腕,对着李子越爽朗笑:“和我组队吧,我远程瞄准,你近程收割,没人能打过我们。”
李子越沉默着端详眼前这个留着和他差不多长的短发,长相偏中性的女生,他微抿唇,随后按着刘煜澈的肩膀,手部发力——
将她整个人翻到在地。
“你身体素质太差了,”李子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只用了一点力气。”
刘煜澈呆在地面好几秒,随后大笑。
“你这个人好有意思,”她爬起身来,随后从背包里摸出一把小型手枪,“对枪感兴趣吗?要不你教我格斗,我教你用枪?”
李子越没说话,嘴角却轻巧勾了一下。
后来的李子越很难形容当时刘煜澈对他的影响。
人是群居动物,如果长期遭受不公的孤立,再健康的心态也会逐渐阴冷,不信任他人。
更何况李子越对自己存在相当苛刻的自我批评,当时若没有刘煜澈拉他一把,他迟早陷入少年时期自我猜忌和否定的痛苦漩涡里。
他们共同熬过了太多艰难关卡,每当李子越濒临失控边缘时,刘煜澈总能让他清醒过来。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也会经常批判自己,”刘煜澈将枪递到他手上,“白天冷着脸看上去谁都不在意,晚上躺床上时候是不是还会后悔当初没给格斗科那傻逼留面子?”
“你这人真矛盾,有时候觉得你心里跟明镜一样什么都明白,有时候又觉得你昏头转向的,啥都只会怪自己。”
刘煜澈让他把手举平:“大部分人第一次举枪对准活物的时候,手是发抖的,即使他们事先练过很多次。”
“导致他们手不稳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想太多,还没开枪就想那东西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子,自己是不是剥夺了他人生命……”
李子越抿唇,没说话,他手指微动,扣动扳机,随后只听到清脆一声响。
木头靶子最中间破了个洞。
他挑眉,大有“我是天赋型选手”的得意。
刘煜澈笑着泼他冷水:“得了,真能用枪保护你自己才算‘学有小成’。”
话音刚落,她又被李子越撂平。
“嗯嗯。”李子越欠揍地露出微笑,“哪天不被我按倒才是王道。”
刘煜澈倒在地上,气得咬牙切齿:“李子越,你给我等着!”
李子越将枪往上一抛,又接住。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留给刘煜澈一个摆手的背影:“等着吧。”
李子越声调含笑:“我不会手抖的,我什么都能做很好。”
刘煜澈站在他身后,看他从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现在能开一两句自信的玩笑,她心里莫名升起“养成”的欣慰。
那时的李子越和刘煜澈都没有想到。
李子越此生第一次拿枪对准的活人,会是教他用枪的刘煜澈。
确实没有手抖。
他很出色地用老师教给他的技巧将老师杀死。
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
也是背叛友谊的罪人。
其实早在他们相遇的第一天,他们就该预想到有这么一天。
学校筛选学生的手段极其变态:它们让学生心中充满阴险歹毒,允许甚至逼迫他们互相陷害。
它不断帮助打造同伴之间信任的台阶,随后却将他们狠狠踢下,给予他们武器,让他们兵刃相见。
它让他们无数次陷入绝望,却又要求他们必须对生存在强烈渴望。
它让他们生,又害他们死,强迫所有学生将“生不如死”的感觉刻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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