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观众”这时却道:“认了好,认了好,这婆娘这回跑不脱咯——”
“是的嘛!早该杀了!”
“神仙都盯到的,她敢不认?”
……
听见观众们七嘴八舌的言论,罗意心下更是大急。他见荆白越走越近,跺了跺脚,打手势让荆白不要再靠近。自己接下来有事情要做,他再靠近,恐怕要受连累。
远处的青年两道浓黑的眉毛挑了一下,这个神情罗意总觉得在白恒一脸上见过,通常会配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但荆白做出来是另一种感觉——更像是警告,和不赞同。
罗意只是犹豫了片刻,荆白走路飞快,几步就走到他身边。罗意虽然整个人都极度焦虑,但看着荆白平静的表情,浮躁的心绪也稳了几分。
荆白直到走到他身旁,才用嘴型和他说了几句话。
罗意听他说到一半,已经神色骤变,转过脸去看荆白,下意识想问什么。等张了张嘴,才意识到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只能咽下心中的震惊。
荆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往下说。罗意睁大眼睛,无声地反问:真的?
荆白道:不能保证,但他说有七八成的把握。
罗意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荆白,荆白只是坦然地、冷静的回视。罗意瞧不出想要的信息,因为他的目光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平静而空明。
在罗意的认知里,路玄和白恒一已经是最可靠的两个人。今晚如果不是他们,他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
季彤被绑在门板上不能动,罗意的最后计划,是自己上去替季彤挡最后的一把叉。
早在第一把钢叉扔出去的时候,他就生出了这个打算。路玄和白恒一当时让他不要着急,前面几把叉很可能是用来逼供的,他觉得有理,果然也说中了。
但罗意那时也担心,最后一把叉会真正扎到季彤身上,因此才一再想要冲出去。他自认力气不算小,但无论是路玄和还是他的纸人白恒一,竟然都胜过他一筹,无论如何挣扎,也没能冲得出去。
好在后来,白恒一发现了异常,路玄把过去确认的任务交给了他。
罗意看着对面青年的眼睛,想着,或许自己应该更加信任这两位同伴。他肯定是最想救季彤的人,但路玄他们同样不想季彤死。
如果事实真如他们所猜测,那他至少应该试一试,而不是急着上去献祭自己。
这个挡叉的计划原本也称不上什么计划,更像是无路可走时,他作为纸人试图保下季彤的最后一搏。罗意自己也觉得未必能奏效,只是总比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好。
但现在既然有了希望,多等一等也没有什么。
思及此处,罗意向荆白点了点头,打手势表示:我会全力配合。
罗意虽然答应下来,荆白紧绷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他屏息凝神,等着一个可能的机会。
他提前从巷子里出来,自然是因为形势有变。
大汉扔出去第三根钢叉时,荆白已经做好了准备。“陈三娘”说认罪时,荆白自觉不能再等,准备先去神像处见机行事。
?
他早看出罗意心绪不稳,才给他这个只有一只耳朵好使的人安排了去听“陈三娘”声音来向的任务。毕竟事情有关季彤,罗意肯定会认真执行,也免得他冲动之下先把自己送上去了。
但现在陈三娘说要认罪,钢叉也只剩最后一把。他再不去,罗意一时冲动说不准会干什么。荆白想到这里,冲白恒一点了点头,起身准备往外走。
他动作干脆,白恒一神色却显出几分急切,微弱的月光下,荆白见他无声地道——
荆白转达了罗意,白恒一说,一般这样的戏,真正行刑之前,“陈三娘”的角色会有一段自述,大汉的角色也可能有。总之,他们尽量要等到那个时候再出现在舞台正面。
在那之前,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干涉舞台上的行为,罗意如果想去挡这一叉,也是送死而已。
这点荆白和白恒一都早有预料,所以前期他们一直按兵不动。不是不想救季彤,是因为他们已经被神像“听到”了。
而且今晚,神像唱的这出戏,白恒一虽然从没听过,也觉得实在选得讨巧,尤其是纸人大汉们的身份。
从罗意转述的,季彤被带走之前,大汉们说过的话,就能听出端倪。虽然没穿官服,但他们是抓捕逃犯“陈三娘”的。
白恒一之前猜他们是衙役,可从头到尾并没有官府的人出现,连断案的官都没有。大汉们在游街之后,把陈三娘押到神像——也就是他们说的神明面前审讯逼供,那就更像是守卫神明之类的角色。
但是从“陈三娘”归案的过程能看出来,他们可以抓人。
在最开始,没有介入这场戏的时候,至少荆白和白恒一的身份都是今晚的局外人。
纸人们一开始那个扔叉的环节,叫的都是已死之人的名字。荆白和白恒一原本以为这是一种死亡机制,叫三次名字之后再扔出钢叉则必中。
直到纸人们扔叉,叫了卢庆的名字,却在黑暗中抬出了神像。
但事情后来的走向出乎他们的意料。
大汉真正对季彤扔出第一叉的场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扔叉的时候,既没有喊“陈三娘”,也没有喊他在结婚证上见过的季彤这个假名,三个人都看见,他只是将钢叉作为威慑陈三娘说真话的手段。
到这里,他们都知道大汉扔叉并不需要叫名字。那方才神像停在他们这里,又指出“再三个”,是什么意思呢?
荆白猜测,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是被加入了“待叉”的列表。神像在听到他们之后,通过这个办法,给予了他们一个戏里的“身份”。
已经叉了几个,纸人们喊“还要叉”“再叉三个”,就是他们三个人也变成了“可以被叉”的角色。
如果贸然打断纸人们的演出,他们三个大概率就会成为被叉的对象。
这才是前面白恒一和荆白一直按着罗意,不让他冲出去的原因。
正是因为他们静下心来看了这段戏,才得以确认,具备杀伤力、会动钢叉的,的确只有台上的几个大汉。
神像虽然也在,但它行动都还要几个大汉抬着。就目前它拿回的五感,至少应该不足以阻碍他们行动。
所以,在白恒一提出“自述”这个可能性之前,荆白一直想的是如何吸引走大汉的注意力,否则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救下季彤。
可这体格高大威猛的纸人足有五个之多,为首的那个力气大得扔钢叉能穿透木板。只要它们能正常行动,别说现在就三个人,就算他们全员集结,可能除了荆白和白恒一,其他人都只能起到一个被大汉们随手扔出去的作用。
除非真能如白恒一所说,届时剧情走到陈三娘,或者大汉的自述……
罗意和荆白在无声地沟通时,白恒一正屏声敛息,专注看着还在上演的戏。
荆白和罗意都去了祭台背后,又被门板挡着,能盯着戏的人只有他了。
他方才听戏时想过这个问题。大汉们无论是人数还是力量都不可能是他们能对抗的,那么,这场戏的生门到底在哪儿?
他和荆白都知道,这出戏不能随便打断。就算听出来唱陈三娘的那个人不是木板上的季彤,什么时机去抓人群中的那个陈三娘?
陈三娘在这出戏里是个主要角色,哪怕被抓了,也不断给自己喊冤叫屈。这出戏原本就是她和大汉的对峙,只是任凭她如何巧舌如簧推卸责任,大汉都给她悉数驳回。
等“陈三娘”认罪之前那声凄绝至极的哀哭声出来,她叫苦,说“苦煞我也”,白恒一才觉得摸到了点端倪。
她不服,又觉得自己命苦,在“死”之前,白恒一认为,她大概率会自述自己的生平有多么凄惨。
如果存在这段自述,那就只是属于“陈三娘”这个角色的心理活动;但作为舞台表演,必须要用外化的形式表现出来。
这种表演的形式在戏剧中是很常见的,但它的设定,对此时此刻的他们来说非常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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