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靠在兰斯的耳边说话:“你会怎么选择?”
兰斯打了个寒颤,湿冷阴凉的气息吹过,他怎么会忘记呢?塞拉斯的温度总是那么低,就好像永远无法温暖起来,他记得他还曾经问过,学长是怎么回答他来着。
啊,他想起来了。
那天,塞拉斯笑吟吟地说:“也许我不是人,所以才一直温暖不起来呢?”
那是一个,笑话。
噗呲——
兰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塞拉斯下手,在利刃扎穿男人皮肉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然而,然而,当他身体本能地动弹起来的时候,兰斯的理智并没有阻止自己这么做。兰斯瞪大了眼,咬紧了牙,脸色紧绷得再没有半点的表情,他抓紧手里的波比的坏习惯,更用力更用力地扎穿塞拉斯的心口,连带着一瞬间被他心念一动后取出来的所有藏在赤焰石耳环里的东西——
轰隆隆!
剧烈的响动声砸在了眼前,那爆|炸掀起的热量将兰斯狠狠地推了出去,整个人飞起摔在了墙壁上。
兰斯滑倒在地上,扶着地面呕出一口血。胸口腹腔一阵翻滚,大概是受了内伤,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沫,抓住了突然出现在手里的法杖站了起来。
在飘散的烟雾里,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兰斯知道刚才那动静虽大,可绝对不可能真正重伤塞拉斯的。他迅速后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步出烟雾的年轻教士看起来有点狼狈,身上的衣服稍显破损,而身上也有着几道伤痕。那么近的距离的轰炸,就算是塞拉斯也是会受伤的。
毕竟那些魔法药剂,魔法道具,亦或者是诅咒物,可有不少是塞拉斯给兰斯的。
“拿着我的东西对付我?”塞拉斯听起来像是有点无奈,“你可真有法子。”
“给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兰斯冷着小脸,“这不是学长一直想教我的事情吗?”
塞拉斯敛眉站定,视线落在兰斯的身上,“终于不逃避了。”
不再说怪物,不再回避真正的存在。
兰斯木着脸不回应他。如果可以的话,兰斯当然希望一直逃避下去,如果这真的只是梦,或者永远都是噩梦,那兰斯或许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为什么……?!
兰斯不说话,攥着法杖的手指却已经愤怒到在发颤。
邪神也好,邪|教徒也罢,就算是这永远都逃不开的噩梦里,兰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不管他面临是怎样的绝境,哪怕只是他一个人,哪怕永远都只有他自己,可他还是能坚持,还是能继续下去……可为什么他最想不到的人,偏偏和这所有的起源有关?!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血祭之月,塞拉斯,还是……兰斯看向教堂深处的神像,身体微微弓起,那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弹跳开的姿势。
“光明在上,难道就连光明之钥,也要堕|落了吗?”
兰斯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塞拉斯的诘问。
“或许这个问题,兰斯,你应该去问洛。”塞拉斯没有再靠近,却也保持着那若近若远的距离,冰凉的蓝眼眸注视着兰斯,“他在你身边,可有许多年。”
……兰斯怎么从来没发现,站在敌人的角度来看待塞拉斯,他的模样是如此冷硬而残酷。
“这件事和洛有什么关系?”兰斯硬邦邦地开口,“洛是我捡回来的,是我的家人。他和你,和学院里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兰斯如此清晰地划分开两个界限,而洛和他始终是站在同一边的。
塞拉斯低低笑了起来,可兰斯分明能感觉他并不是真的在笑,那笑声里透着的寒意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眼睁睁地看起年轻教士抬起手,他的手指是修长优美,只是那么在虚空中划开,空气里霍然漏出一个明黄与猩红交织的通道。
两种奇异的色彩交织着爬满了整个通道,时不时闪烁的光斑让人眼睛刺痛,这漏开的地方泄露着极其危险的气息,在闪烁的斑点里,兰斯甚至隐隐能够感觉到被凝视的恶意。那就像是那些只能在角落里显身的怪物……它们栖息的地方,就在这通道吗?而这通道,到底又是什么?
塞拉斯无视了通道里的凶险探手进去,一边慢悠悠地说:“是啊,按照兰斯这么说,洛是只属于你的家人,那么……”他往后一退,手里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仿佛正在与他的角力。可不管对方怎么挣扎,塞拉斯还是轻而易举地将它从甬道里拖了出来。
在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后,兰斯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往前踩了两步,“洛!”
就算世界上的以撒兰草都长得一模一样,兰斯也不可能认不出来洛。
被塞拉斯抓住的以撒兰草简直暴怒到了极致,往日里平静的触须全然膨胀起来,尖锐地扎穿塞拉斯的皮囊,又有更多的枝叶吐出毒液,滋啦滋啦的消融声接连不断。小半个教堂都几乎被以撒兰草给撑爆,就此时此刻的画面来看,任是谁都说不出到底谁才是恶人。
“兰斯未免也太偏袒,现在遭受袭击的人,是我吧?”
兰斯抿紧嘴巴,如果不这样,他怕自己会说出什么激烈的话。可是忍了又忍,胸腔里弥漫的怒意和惊恐还是让他脱口而出:“人?你真的是人吗?”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洛,不要去注视洛,更不要去细思他们那怪异癫乱的场景。
因为……因为……
兰斯眨了眨眼,像是在缓解眼睛的酸涩感。
……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吗?为什么在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会觉得……哈,塞拉斯和洛,是一样的?
是错觉,对吧?
这一切,当然只可能是错觉。
洛和塞拉斯,怎么可能有关系?
滋啦——
那株庞然愤怒的以撒兰草后撤,就正正好挡在了兰斯和塞拉斯的中间。那些几乎能够撑破教堂穹顶的枝丫微弯垂落下来,尖锐、疯狂的杀意直冲塞拉斯。
那是一个不可错认的庇护姿态。
那些混乱和复杂的想法迅速平定下来,兰斯强迫自己冷静,“塞拉斯学长,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洛就是洛。我会永远相信……洛不会背叛我。”
“原来在兰斯看来,我背叛了你。”
男人的声音是那么轻易地就戳穿了兰斯的想法,让他猛地抬起头,清亮的黑眼眸里满是燃烧的怒火。
塞拉斯能闻到兰斯身上的味道。
大片大片的恐惧,无止境燃烧的怒意,暗色的痛苦与绝望,与压在最底下几乎难以觉察到的、微弱的喜爱。
人类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兰斯在痛苦绝望下会真的想杀了他,可与此同时,哪怕在这荒谬诡异的时刻,他心里无可遏制的喜爱仍能残留。
他很痛苦。
塞拉斯能品尝到。
他听到少年脆弱的灵魂在哀鸣 ,啜泣,颤抖。但在这厚重的痛苦里,兰斯又显得那么顽强坚定,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动摇过。
真是一颗明亮,圆润的珍珠。
在浩瀚无边的沙滩上,有那么多的沙砾,要么多的碎石,也有散落在沙滩海面底下的珍珠。比起沙砾碎石,珍珠是那么的稀少,只有那么一点数量才能闪烁着微光;可是再明亮的珍珠,也不过只是珍珠。
砂砾碎石是锚,珍珠也是锚。
人不会在意脚下的沙砾有多少,就像是神也不会俯身细看那些珍珠。
只有极其偶尔,或在机缘巧合之下的珍珠,才能得到那么绝无仅有的机会 ……是啊,是真的非常珍贵、万中无一的可能性……神会看到它们。
嘻嘻,多么、多么难得的机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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