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躺着。
仅仅只是躺着。
没有任何目的性的,他的目光追随着阳光渐近的距离在挪移, 一点, 一点, 又一点,那阳光亲吻上兰斯的手指。
春日里不能算浓烈的阳光竟在这一瞬间滚烫起来, 让兰斯下意识躲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将手蜷缩到心口, 其实清楚这不过是一种无谓的反应。
阳光既不会让他疼痛,也不会让他燃烧起来。
仅仅只是,一种奇怪的本能。
兰斯慢慢坐起来,在阳光热烈的照耀下, 整个房间都布满光亮,就算是最偏僻的角落,也不可能看不清。
过了一会, 他不再在床上逗留。
兰斯溜下了床, 克制那种奇怪的躲避感, 强迫自己走到了阳光下。
阳光很暖, 驱散了寒意。
他在阳光下抬起手,看着皮肤底下的血管。
那条胳膊的皮肤光洁, 没有任何痕迹。
恍惚间,兰斯好像看到了青红交叠的痕迹遍布赤|裸的身体, 那种怪异的纹路仿若是一场可怕的暴行,始终无法被磨灭。
“唔呜……”
兰斯的脑袋刺痛起来,抬手捂住了额头。
……是梦。
兰斯自言自语,那只是梦。
他在阳光底下站了好久,等到身体都温暖过来后,这才换了衣服出门去。
兰斯没有吃早饭,出门的时候,在甜点屋买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不过,兰斯也没有在甜点屋久留——尽管大叔并不介意他在那里坐着——可自从兰斯知道大叔有意撮合自己和他女儿后就会下意识避开。
兰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上女孩子,可是他目前仅有的喜欢对象是男的,那还是不要留下任何期待更好。
一边走,一边啃,兰斯沿着长长的街道,找到了这小镇上唯一的瓦匠。
小镇上的很多职业都是世代沿袭的,像是大叔的甜点屋,也像是这瓦匠。这小镇上许多人的房子,都是这瓦匠的祖辈修建的。
“哎呀,是兰斯,快进来。”
兰斯刚在门口探头,还没说话就被瓦匠看到,笑呵呵地朝着他招招手。
瓦匠是个有点上了年纪的男人,他的身边跟着个女孩子。兰斯知道她是瓦匠的女儿,据说也是瓦匠选定的接班人。就算已经结了婚,还是会时常回来帮忙。
“大叔,我是想问问……”
“你家的房子,我前段时间路过的时候刚看了几眼,都保养得不错,应该没有需要维修的地方。”
兰斯的来意还没说出来,瓦匠就已经很热情地说了一大串,这也是他的职业病了。
兰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轻声说:“我不是来问这个的,是想问,这小镇上大部分的屋子,都是大叔,和大叔的长辈修的吗?”
“是啊,现在这小镇上的房子,也都是我们在负责维修的。”瓦匠停下手里的工作,笑呵呵地说,“要是哪家出了问题,来找我们准没错。你家的那栋,也是我们给镇长修的,那时候镇长说要留着做新房,等着将来儿子结婚。也没想到,房子刚建好不久,他又给卖出去了。”
兰斯:“原来是为镇长准备的呀,那我想问问那房子,可是有地下室?”
“有呀。”瓦匠摸着自己有点光秃秃的额头,“难道你不知道在哪吗?”
兰斯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声说:“只是可能是听佛拉尔说过,不过现在又忘了,这才想着来问问。”
瓦匠毫不见外,就让女儿去屋里将图纸给找出来。女人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搬出一个大箱子,两人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一起摸出一张微微发黄的图纸来。
瓦匠将图纸铺开放到桌面上,手指先是画了一个圈,在院子大门到正门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看着这图,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地下室还挺大的,你看,从这里到这里……”
他一边说一遍比划,然后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画了个圈。
“这里,地下室的入口是在这里。”
兰斯默不作声地将图纸上的各种设计记下来,然后朝着瓦匠道了谢,将买来的甜点送了一半给瓦匠和他女儿。
离开瓦匠家,已经快到中午。
兰斯没想那么快回去,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晃悠。
一路上,有很多人朝着他打招呼,笑嘻嘻地让他去家里吃饭,又或者是找他帮忙。兰斯一一婉拒了他们,又把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了,等到他走到小镇外的河边,身边才算是安静下来。
沿着这条河走,直到森林的交界处,就能看到那一大片颜色各异的蘑菇田。
高的,矮的,有毒的,没毒的,颜色朴素的,颜色瑰丽的,放眼望去,就像是打乱了的调色盘。只是这调色盘看起来比画家的还要自然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兰斯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后,漫无目的地注视着这片蘑菇田。
他什么都没在想。
仅仅只是,放空。
渐渐的,天色暗淡下来,光线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只剩下残余的暮光。最后,就连逃逸的光芒也被彻底吞噬,一切都归于黑夜。
但在这个时候,有淡淡的、浅浅的荧光浮现。
兰斯惊讶地发现,蘑菇田里有一些特别的存在,在失去了光明的时候,它们自己就成为释放光源的存在。
哪怕它们的光亮是如此的稀薄,却也在黑夜里照亮了小小的空间。
兰斯沉默了一会,慢慢笑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右手抵住左心口,悄无声息地行了个礼。
朝着蘑菇田。
然后兰斯转头,毫不犹豫地远离这稀薄的光亮,回头走上那条漆黑的道路。
小镇人少,就更少有路灯。
到了晚上,除却各家房子有光亮,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兰斯便是在这样的黑暗里慢慢走了回来,直到自家的门口。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家?
什么时候,兰斯开始无意识将这栋小房子,称之为家了?
兰斯推开院门,沿着小道走向门口,却没踏上台阶,而是往右边便移了几步,站在扶手的右边。
按照瓦匠给的图纸,地下室的入口应该在这里。
兰斯看向地面,原本该在这里的入口消失无踪,这意味着佛拉尔对这里进行过隐蔽的仪式。尝试破除的办法也有几个,兰斯抚上自己的赤焰石耳环(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微微瑟缩了下)摸出了法杖。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握住法杖,那沉甸甸的感觉落在手心里,让兰斯有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他抓着法杖重重往地面一顿,轻声说:“崇高的光明之钥啊,您是光明,是预知,是封锁黑暗的钥匙。请您赐予我看穿黑暗的力量,请您赐予我窥破秘障的眼睛……”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变成了某种洪亮的回声。
可奇怪的是,哪怕兰斯表露出如此奇异的变化,可是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切就好像只存在于某个谁都不知道的世界——
兰斯睁开了眼,注视着地面。
金黄色的光芒在漆黑的眼底泛着微光,兰斯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可是他能感觉到那种明亮……在慢慢地滋生。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就仿佛他在某个瞬间拥有了能“窥探”到一切的力量,而这力量甚至远比兰斯预想到的还要强大。
他感到眼睛在微微刺痛,但与此同时,兰斯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的确是有个门。
它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兰斯的脚底。
那道门隐隐约约,在兰斯每次眨眼的瞬间都会微微荡漾,就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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