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它将自己打结的那个圈中,亮着一点烛火。烛火将赤色的烛越燃越短,鲜红的烛泪向下流淌,像血一样浓郁,又像玉一样温润,逐渐覆盖了独目之龙将自己打结而成的圈内。
而他就在那烛火之旁,被炙烤得满身灼热。
烛泪之下,黑水晶一样的世界显得十分清凉。他想触摸它。
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水晶内忽然亮起了道道霹雳闪电,吓了他一跳,他又看见里面有许多影子,可是晃得太快了,他看不清。
他只看清了那些星光。它们在黑色的水晶内震荡着、摇动着,然后开始坠落。
一颗接着一颗,坠落然后熄灭,成为一场浩大的流星雨。
詹言忽然感觉到冷。
凄寒的冷意往骨头缝里钻,让他浑身发痛发抖。
不要再坠落了……他张开嘴想说,嘴唇偏又干得要命,喉咙里像是有火苗在燃烧。
“……言言……”
“……言言……”
他看见遥遥欲坠的星星,漆黑干涸的,像是早已熄灭死寂。
这颗星星也坠落了,又像是在奔向他。
他从干涸的裂缝里看见燃烧的火焰。
温温的液体沾上他的唇,从缝隙里淌进喉咙一点,在嘴巴里留下淡淡的甜味。
“……言言……醒醒……”
谁在叫他?
詹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顾见承垂头在他身边,英挺的眉微微拧着。
“你……”詹言发现自己嗓子哑得要命,说出一个字就像喉咙里有砂纸在磨。
“你发烧了。”顾见承说道,“来喝点水。”
他右手拿着一个杯子,左手托着詹言的背,把他扶起来一点。
詹言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点水。温热的,甜的蜂蜜水。
顾见承看他清醒了一些,又下去拿药。
詹言看他猛然矮下去,才发现顾见承是踩着凳子站在他的床边。
大学寝室都是上床下桌,靠头的那边儿没有梯子。顾见承只能踩着椅子。
詹言就有点儿想笑。
这一会儿顾见承已经又踩着椅子上来了,拿着药喂他。
詹言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了,看室内昏暗的样子,问道:“几点了?”
“刚六点。”顾见承说道。
初秋天亮得还算早,此时昏暗一半是因为还拉着窗帘。
窗帘缝隙忽然一闪,没过几面传来轰隆一声。詹言这才注意到一直存在于空气中的雨声。
好大一场雨。
他和顾见承都压低着声音,但这样一番折腾,还是把其他两个室友吵醒了。
“怎么了?”包青山迷迷糊糊问道。
“詹言发烧了,上午的课你们帮忙请个假。”顾见承说道。
段宏也坐起来了,眼神呆滞地反应了几秒:“啥?”
“詹言发烧了,我刚刚从你药箱里拿了点药。”顾见承说道。
他们寝其他三个都没有常备药的习惯,只有段宏常年备着各种常用药。
段宏逐渐醒神:“哦,哦,药箱侧边格子里还有体温计和酒精片。”
他和包青山搓了几把脸清醒过来,到床边摸了摸詹言的额头:“你这烫得有点吓人了。要不要去医院?”
詹言含糊说道:“唔……先看看吧。吃了药能降下来就不去了。”
“你先测测体温。要是到39°就得去医院了。”段宏把体温计翻了出来。
“我去食堂给你带点儿粥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包青山问道。
“粥就行。”詹言没什么胃口。
顾见承在找热水袋,他感觉詹言的目光一直跟在他身上。
发烧之后,他好像情绪都变得外放了,侧躺在床上,眼神一直黏着他。
段宏和包青山简单洗了把脸,套上衣服去食堂了。寝室里只剩下詹言和顾见承。
詹言还在夹着体温计。
38.6°,不用测,顾见承已经摸出来了。
他之前睡到一半时忽然惊醒,那种陡然一激灵的感觉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无限,哪怕是睡梦中,也会被危险刺得神经激痛。
但惊醒之后却没有那种生死之间的危险感,反而是另一种不安牢牢攥住了他的胸腔——他感觉到自己头顶方向的气息不对。
詹言的气息变了。
他在发烧,脸烧得通红,五官不舒服地皱着,嘴唇烧起了一层皮。
顾见承第一次看见詹言生病的样子。虚弱的,难受的,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了。
“还想喝水吗?”他轻声问道。
詹言嗯了一声:“我坐起来。”
他撑着酸软的手臂想起来,碰到床栏后被冰得一个激灵。
顾见承把自己的被抱到他床上,给他后背和左右都垫上。
喝完了一杯水,詹言清了清嗓子,感觉没有再火烧火燎地难受了。
他还很迷惑:“怎么就发烧了呢?”
顾见承很忧虑:“是不是之前淋雨着凉了?”
詹言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前淋雨”是什么时候的情况。
荷花塘边突然下雨,回来洗澡的时候他对顾见承吹了个口哨的那次。
“……那都多少天前了。”詹言又忍不住想笑。
烧是在烧,但不是很难受,除了酸软无力,就是感觉冷。
顾见承找了两个空塑料瓶灌了热水,塞进他被子里。
喝过半碗粥后,寝室楼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出去上课了,哗啦啦的雨声淋下一片安静的白噪声。
詹言的体温没升也没降,但他冷得厉害,就好像梦里那股冻彻心扉的寒冷随之来到了现实。
热水瓶子只暖得了附近的一小块地方,他其他地方还是冷的,裹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止不住地发抖。
顾见承担忧地看着他,忽然一撑床跳了上来。他跳得又轻又稳,詹言都没感觉到床在晃悠,一晃眼身边就多了个人。
顾见承伸出一只手伸进他的被子里,握了握他的胳膊。
詹言感觉他的手暖烫烫的,情不自禁就想贴过去。
顾见承已经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伸手搂住詹言。
他的手臂、胸膛都热热的,不像热水瓶那样热得有点发烫,是恰到好处的温热。面积比热水瓶要大,又柔软得多。
刺骨的寒意都被这温泉一样的暖意化去了。詹言往他怀里又贴了贴,闭上眼睛含糊地说:“你好暖和,我睡一会儿。”
“睡吧。”顾见承轻柔地低声说道,把他颈边的被角又掖了掖。
詹言沉沉睡去,他被人裹在怀里,却感觉像自己抱住了那颗星星。那颗本已熄灭的,又从内里燃烧起来的星星。
第57章
顾见承维持着自己的体温,忍不住一直感受着詹言的呼吸和心跳。
每次感觉那呼吸的频率变了一点,又或者是心跳的力度有什么不一样,都牵得他心中一紧。
这让顾见承忍不住有些痛恨自己的能力。
无限世界里的人都知道,深影的影是所有无限玩家当中最可怕的能力。它可以攻击、可以控制、可以防护,还有种种诡秘莫测的能力。
但他没有办法治疗。
极端的强大也带来了极端的弊病。
顾见承无法使用任何疗愈类的能力。哪怕是人人都可以花点积分从无限主神那兑换的回复术——他自己倒是不需要。他的影可以用来恢复自己的情况。
他也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做最基础的,将自己的力量输入其他人体内来梳理他人的身体情况。
因为他的影是带有污染的。
所以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住自己的体温。
这种无力感让顾见承有种自己是个脆弱无能的普通人的错觉,他感觉到不安与手足无措。
但他怀里的、令他感到不安和手足无措的才是一个脆弱的普通人。仅仅是……或许是一场寒风,又或者是冲到了冷水,就使他变得虚弱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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